自由之風

*為什麼會有番外？我也不知道

*4000+，溫馨小日常，請放心服用

***以下正文***

在人間經歷生離死別之後，湊崎紗夏覺得，天堂真是安逸的無聊。

平井桃是能坐就不會站著的性子，回到天堂之後推說被名井南砍了那一下身子不快，老窩在自己的石造小房子裡不出門。

然而是個天使都知道，那一長矛下去雖然當下活動會稍稍受到限制，只要回到天堂那樣能量豐沛的地方，恢復如初不過兩三天的事情。

平井桃在躲什麼，湊崎紗夏和她幾百年的交情，心底清楚的很，但總是拍著翅膀飛到人家門口底下呆呆站著，過幾分鐘又走了。

先忍不住的是平井桃。

「妳煩不煩啊？」也許是找到名井南之後的第六個月又零一天，房子的主人打開二樓的窗戶，對著樓下正要離開的身影喊道。

湊崎紗夏停步，回頭，兩人四目相對。

半晌，樓下的人開口，「妳還好嗎？」

「妳不在的時候都好，妳來了就不好了。」平井桃吐了這麼句，「快滾。」

「妳還不舒服嗎？」那傢伙還在問。

「叫妳滾怎麼不滾呢？」平井桃揮著手讓她離開。

「妳在氣我嗎？」湊崎問，「氣我害妳被阿南打了一頓。」

「我自找的，跟妳沒關係。」說完窗戶便「砰」一下關上，讓湊崎一個人孤零零站在樓下。

湊崎沒有馬上離開，而是佇立在原地，直到天堂的日頭落下，屋裡的燈光亮起，屋主的身影開始在房裡忙上忙下，她才拍著翅膀飛往遠處的角落。

平井桃以前就常鬧彆扭，但從來不會持續超過一天，這廂連湊崎都覺得十分為難。

活潑開朗不代表喜歡入侵別人的私有領域，當好友關上心門時，她也束手無策。

雲端的風比宮殿區冷，湊崎把自己包裹在厚重的翅膀裡，冷空氣仍是不斷從縫隙中灌進來，連著一樣寂寞冰冷的心理，沒有四季的天堂此刻彷彿墜入隆冬時節。

為什麼呢？

是問平井桃，也是問自己。

數百年來，兩人因為尋找名井南的問題在凡間累積了太多不滿，大至搜尋的方向，小至晚上要在哪裡過夜。

一個不小心，要找的人又進入輪迴之後，兩人必定會在相互責怪中大吵一架，度過一聲不吭的三天，才能勉強化解僵硬的沉默。

首先開口的，一直都是湊崎；先退一步道歉的，卻都是平井桃。

這樣一想，她們何嘗不是輪迴中的受害者之一呢？

名井南有凡人的嬰兒時期可以斷去通苦的記憶，但湊崎和平井不僅無處可逃，那些不堪的過去更有如劇毒般牢牢附著在心底揮之不去。

平井有傷勢可以當藉口躲在自己的小空間裡，那湊崎呢？

她開始想念在人間逍遙的妹妹了。

***

「桃子六個月沒跟妳說話了？」名井拿出微波爐裡的熱牛奶，放在藏起翅膀的天使面前，「阿彩這週不在家，如果有需要，妳可以待到她回來之前。」

「桃一定恨透我了。」湊崎紗夏看著面前微微冒著蒸氣的杯子，緊了緊抱著膝蓋的雙手，「再一次來到這裡，竟然是找妳訴苦的。」

「我也很意外，桃子會不跟妳說話這件事。」名井收緊身上的毯子，現在是凡人之身的她尚不習慣人間遞嬗的四季，「但她不可能恨妳。」

「妳這麼肯定？」湊崎微微抬頭。

「父親有提過，妳和阿桃因為找我起爭執的事。」名井偏著頭，「如果真的恨妳，是不可能委屈自己和妳相處這麼久的。」

湊崎看著窗外的夜色，沒回話。

「雖然她常鬧彆扭，卻有一副敢愛敢恨的真性情。」名井的目光輕輕落在對方身上，續道，「妳不這麼覺得嗎？」

湊崎搖搖頭，「我們是冤家。」

「這話沒錯，但是……」名井放下手上的杯子，「追根究柢，她沒有惡意。」

「那這次又怎麼說？」湊崎的眼中多了一層濕氣，「這輩子她從來沒這樣對我。」

名井看著她。

湊崎知道她心裡有底，但因為某些原因無法直說。

「妳說吧，」她揉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，「現在不說，回去也沒機會了。」

「妳有沒有想過……」名井的目光多了稜角，望進眼中時有種不容反駁的力量，「桃也有自責的時候？」

湊崎紗夏別開頭。

有想過，也知道多半是這個原因。

她覺得平井沒什麼好自責的，以前，對於天使名井南的死亡，兩人有相等的責任；現在，凡人名井南在輪迴中載浮載沉，兩人也是共同扛起這看不見的重量。

她希望自己能多承受一些這樣的愧疚，平井身上的負擔少了、快樂了，笑容也就多了。

但是這樣的笑容，從漫長的尋人之旅開始，從未在她臉上見過。

湊崎要的很簡單，和以前一樣瀟灑純樸的平井，笑起來像浣熊一樣呆萌的平井。

是她把那個平井弄丟了，找不到了。

「在妳眼裡，我們兩個很可笑吧？」湊崎嘆了口氣，往沙發上一靠。

「怎麼會呢？」名井垂眸，「妳們為我做了這麼多。」

「明明是我和平井之間的事，卻只能來找妳。」湊崎說。

名井輕笑出聲，「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這樣的事情，怎麼這次這麼見外？」

湊崎愣了愣，隨即一個無奈的笑容在臉上漾開，「如果我半年不跟妳說話，妳會怎麼做？」

名井張了張嘴，閉上，過了好一陣子才開口問，「妳來之前，桃是不是說了什麼？」

湊崎把在平井住所發生的事詳細說過，末了加了句，「妳說，她是不是真的恨我？」

名井眨眨眼，一笑，「這樣我就放心了。」

湊崎歪著頭，彷彿剛剛的話語不是她能消化的語言所構成。

「她怕傷害妳，卻不知道這種方式傷得更深。」名井看著對方清空的杯子，又添好新的，「給彼此一點時間，會好的。」

湊崎看著妹妹的眼睛，此刻，是與印象中相同的溫柔與堅毅，心慌意亂時看一眼便能冷靜下來；茫然無措時看一眼，便能在十里迷霧中找到心靈的方向。

「妳比平井桃那個豬頭好多了。」她鼓著腮幫子說。

名井正起身去拿點東西，背對湊崎停步，似是在思考這究竟是讚美還是貶抑。

纖瘦的背影遮住飯廳昏黃的燈光，流洩出的餘光彷彿為尚未恢復神力的天使構築了另一對翅膀。

有點想念……

不，很想。

不對，想得魂牽夢縈。

湊崎在出神的邊緣游移時，名井開口了，「我再怎麼好，都不會是平井桃。」

喧囂的沉默在兩人間蔓延開來，她幾乎可以聽見房間另一頭衣物摩擦的響動。

名井有說錯嗎？沒有。

而且這樣單薄的一句話，壓在心頭卻有千斤重。

如果不是平井桃，她會來人間這一趟嗎？

如果不是平井桃，她會接納相識之前素昧平生的名井南嗎？

她可以縮著頭說過於久遠的往事已不可考，但掩不住心底最真實的答案，「不會。」

一如名井是她和平井之間的協調者，平井也是這樣存在她和名井之間。

這樣一想，名井是三人關係中最多餘的。

沒有名井就沒有當年神殿的意外，她和平井桃也許可以維持小打小鬧的死黨關係。

要說名井強行介入兩人之間嗎？這更不合理。

要說名井這幾百年來做錯了什麼？她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，苛責一個無法左右自身命運並因而受苦的人，是即便讓湊崎紗夏付出生命也不會去做的事。

湊崎迷失在一層層的自問自答裡，短暫遺忘下凡的目的，直到妹妹拿著食物坐到身側。

「南。」她喊了對方的名字。

名井看著她，算是回覆。

「妳說我和桃還能回到過去嗎？」湊崎的聲音很悶，滿是委屈。

名井起身，走向陽台，明亮的月色灑在她稜角分明的側臉上，一陣微風吹進室內，輕輕帶起她鬢邊的幾縷青絲。

「是怎麼樣的過去呢？」她的反問溫柔而犀利。

「妳是明知故問。」湊崎苦笑，「記得有一次眾神晚宴，桃偷吃了本來要給父親的菜餚，然後……」

「我去頂了罪。」名井續上未完的語句，「父親知道之後來找桃，我還變成桃的樣子被罵了一頓。」

「我沒料到妳敢這麼對父親。」湊崎看著天花板，露出甜甜的微笑，「像這樣的事，只有我跟桃在的話不可能發生。能回到那時候多好？」

名井靜了會兒，搖搖頭，「那都過去了。」

「未來呢？」湊崎坐直身體，放在膝蓋上的毛毯落在地上。

名井回頭，柔和的目光一如今晚窗外的月色。

「我說不準未來的事，但……」她緩緩抬頭，「有時候，等待是為了更好的結果。」

話音剛落，熟悉的能量流入湊崎紗夏的知覺。

那是她初生為天使時，第一次辨認出不屬於自己的能量。

被惡魔圍困在角落時，那股能量總能及時來到身邊。

附身名井南的惡魔要取走自己的性命時，也是這令人安心的能量守護她免於危難。

「妳來了。」名井南對著落在陽台上的身影，說道。

湊崎紗夏看著那身影，這突來的訪客也看著湊崎紗夏。

「桃。」湊崎剛從牙關間擠出這個字，滾燙的淚水便帶著洶湧的情緒，奪眶而出。

***

名井還是凡人之身，沒辦法熬夜，確定平井不會再離湊崎而去之後就先睡了。

留下在陌生的客廳裡各懷心思的兩人。

平井收起翅膀，看著矮桌發了會兒呆，才開口，「還好，妳在南這裡。」

湊崎巴不得給這傢伙腦袋來一巴掌清醒清醒，但忍住了。

「我沒辦法。」她說。

「所以我也來……」

「對不起。」湊崎紗夏打斷她。

平井聽了，低垂的頭顱倏然抬起，疑惑的眼神中混著幾絲詫異，「為……為什麼道歉呢？」

「我一定是做錯了什麼讓妳不開心了。」湊崎剛止住哭泣沒多久，眼眶又濕潤了起來「如果有什麼能讓妳開心的事，我一定會做。」

平井蹙起眉頭，起身，在那人身邊落座，再伸手把人摟進懷裡。

「我只是不知道怎麼面對妳。」平井的聲音慵懶中帶著微微的自責，「南的事情太複雜，我需要時間沉澱心情，但沒想到要這麼久。」

「那妳為什麼不說呢？」湊崎哽咽著問，「我已經害怕漫無目的地等待了……」

等待……平井的內心聽到這兩個字，已經揪成一團。

因為湊崎快樂陽光的形象，讓人總是忽略她也是個有喜怒哀樂的人，包括平井桃。

名井的事讓天堂的許多人都感到不捨，更何況是隨她苦苦追尋輪迴的兩人呢？

平井憶起數百年來兩人間的衝突與爭執，縱有再多不滿，她還是與湊崎並肩完成了艱鉅的任務。

是誰都希望不愉快的往事就這樣埋在時間裡隨流而去，但回憶不是水底的泥沙，時間只能沖淡它帶來的傷害，不能完全抹去。

湊崎需要平井，她唯一的、獨一無二的避風港。

「我怎麼現在才明白呢？」平井輕順懷裡人的秀髮，想著。

「對不起。」這聲道歉，是給湊崎紗夏，也讓平井放過自己。

「妳不要再道歉了。」湊崎的聲音從懷裡悶悶的傳出來，「從妳現身的那一刻，我就已經原諒妳了。」

***

「要回去了？」

天使二人組要離開的時候，天已經亮很久了，名井南揉著惺忪睡眼從房門後現身。

「嗯。」平井應了聲，「本來還覺得不跟妳說一聲不妥，正好妳出來了。」

「慢走啊。」名井伸伸懶腰，打開冰箱，隨手拿出幾樣食材準備早餐。

「南。」湊崎喊她。

名井停下手邊的動作，轉身。

湊崎走過來，抱著她，不發一語。

陽台邊的平井愣了愣，也跟過來，雙手環住中間沒有空隙的兩人。

「我們等妳回來。」湊崎說著，身後的翅膀現形、張開，投射出的陰影令人感到安心。

「我也會想妳們的。」名井露出如白糖水般清甜的微笑，回應道。

雙人組這才鬆手，退向陽台邊，一陣風過去，天使的身影便已不在此處，方才的、昨夜的一切，宛如一場夢境，破曉時分便會漸漸褪去。

名井南做好早餐，沖一杯熱美式，坐在餐桌前，享受又一個美好的凡人早晨。

(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