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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6 

翌日一早,如名井南所料,來自各方的拜帖如雪片般飛來驛站,弄得辛總管都有些措手不及。

 

「都有些什麼人?」名井南打點好行囊,隨意翻動著堆積在案上的各色帖子。 

「二品以上的大員都有,至於皇族,除了幾位妃子,皇后娘娘、兩位親王和兩位長公主也皆名列其中。」辛總管答道。 

「皇兄呢?」名井南雙眸微抬。 

辛總管深吸一口氣,說道,「方才宮中內侍來報,皇上攜京兆尹言大人和左相陳大人,正在前來驛站的路上。」 

「把拜帖都收起來吧。」名井南稍稍轉頭,眼色變得難以捉摸,「備好驛站上等的普洱,隨我看場大戲吧。」 

「小姐,奴婢知道您沒有大礙,但……」辛總管垂首道,「在皇上面前,還是示弱些好。」 

「愛哭的人有糖吃,我知道。」名井南拍拍辛總管的肩膀,「我是要進宮的人,若因此事有所猶豫,只怕皇兄心思一變,這費心得來的平靜就不在了。」 

「殿下進宮……」辛總管的聲音微微顫抖著,「是這麼重要的事嗎?」 

「不重要。」名井南答得乾脆,「身子不好就該在封地養著,該收斂言行、不插手任何身外之事……我何曾沒有想過?」 

辛總管直視主人,雖然身分天差地別,她卻已將對方視作家人。 

「想想前番去極樂谷時的路程吧,」名井南眼中閃過一絲苦澀,「一味忍讓,到頭來可有避開本應到來的災禍?」 

辛總管登時語塞。 

「無論宮內宮外,沒有一天是無風的。」名井南投來意有所指的目光,「準備迎接貴客吧,我在裏頭候著。」 

說完,她旋即轉身進門,不給對方答辯的機會。 

辛總管緊握雙拳,一抬頭,發現孫彩瑛在廊下的柱子後邊探頭探腦。 

她掛上祥和的笑容,招招手,讓兩人到面前。 

「孫姑娘,妳進去陪小姐。」辛總管吩咐道。 

看著孫彩瑛遠去的背影,她嘆了口氣。 

追隨名井南多年,兩人還是有意見相左的時候,爭論的結果多半是她被說服,但身為須聆聽多方意見的掌權者之一,自己的提議占優時,仍有被採納的機會。 

思及此處,她鬆手,挺起胸膛,走到驛站門口站定。 

面前的市集依然車水馬龍,然而不到半刻鐘後,皇帝出巡壯大的隊伍便出現在街道另一端,隨行的軍士與太監驅趕著街道上的圍觀人群,轎輦不刻便到驛站門前。 

「皇—上—駕—到—」總管太監尖細的聲音響徹驛站方圓數十尺的街頭,引得路人紛紛下跪朝拜。 

「讓他們都起來,朕今天來此不是要拘這些枝微末節的。」徽宗掀開簾子步下車駕,沉聲說道。 

「都起來都起來,別在這兒看戲。」總管太監領著幾個人立刻去了。 

京兆尹言良和左相陳忠默默下車跟在皇帝身後,他們心知,此事關乎皇室人身安全,徽宗必定嚴加查辦。 

徽宗走到門口,映入眼簾的是一眾婢女僕從躬身列隊兩旁,和跪拜在地的辛總管。 

「如果朕沒記錯,妳是靖南身邊的總管?」徽宗俯首問。 

「奴婢靖南長公主府總管辛氏,見過陛下。」辛總管回道。 

「辛氏,妳可知錯?」徽宗冷聲道。 

「明知殿下出行而未隨行,有今日之禍,奴婢知錯,請陛下降罪。」辛總管答道。 

「來人,將辛氏拿下!」徽宗一聲令下,即有禁軍上前將辛總管五花大綁。 

見面前人不吵不鬧,徽宗眉心一蹙,「妳沒什麼要申辯的嗎?」 

「奴婢信陛下英明賢德,何為是非對錯,陛下自有公斷。」辛總管垂首道。 

徽宗聞言,一甩袖子,轉身便往客棧內院走去。 

進了內院,偌大庭院不見下人,唯有名井南攜護衛孫彩瑛跪拜迎接皇帝一行人。 

徽宗雖是氣妹妹身邊人服侍不妥貼,可看著昨日一隻腳踏進棺材的人正在面前以最大禮等待自己,心裡終究是不忍,腳步隨之加快,伸手將其扶起,「阿南,妳先起來。」 

「謝陛下。」名井南起身,可眼神仍是低垂著。 

「阿南,能看看兄長嗎?」徽宗扶著對方的雙手仍未鬆開。 

名井南抬眸,眼中畏懼、委屈與憤怒交織在一處。 

「是兄長不好。」徽宗放開手,「如今陳大人和言卿俱在,昨日之事的原委,還有勞妳和他們說。」 

名井南愣了愣,後退一步,轉身,「進來說吧。」 

屋裡,剛沏好的熱茶蒸氣氤氳,靖南長公主說著自己如何差點喪命的事,其中也提及自己命總管不必跟隨一節。 

「這麼說,辛氏未隨妳出行和護衛令妳短暫落單,都是聽命行事麼?」徽宗來時的怒意漸漸消退,轉為滿臉無奈。 

「是,微臣認為皇城屬天子眼下,兼之出行時不想引人注目,方出此下策。故微臣此番遇險,不全然是下人服侍不周之故。」名井南說道。 

「這麼說是言卿……」徽宗看向言良。 

「陛下,微臣此番來京,舉目所及盡是繁榮景象,百姓路不拾遺、夜不閉戶,若非言大人苦心治理,怎麼會有這般平和呢?」名井南一揖,說道。 

「靖南,朕此番便是為妳討公道而來,妳有話便直說吧。」徽宗聽著話中有話,便這麼說道。 

「不敢。」名井南垂首,「微臣僅是希望有功之人不應枉罰,有過之人不應輕縱,這個道理,微臣相信陛下和在座兩位大人都明白。」 

「那是。」徽宗偏頭想了想,開口,「陳大人,您有何見解。」 

「陛下為殿下討公道之心,微臣理解,然言卿治理之下,皇城百姓得以安然生活,加之得知殿下遭難之後及時前往救駕,臣以為功過相抵已足。」陳忠稟道,「現下此事僅憑殿下所述,做為呈堂證供有所不足,若有心人蓄意為之,得知此次並未得手,勢必已著手計畫下次襲擊,若不以查個水落石出為目的,僅僅處罰陛下和殿下身邊的過失者,只怕有失偏頗。」 

「陳大人所言不無道理。」徽宗說著,看了京兆尹一眼,「言卿,此事有勞你多與刑部聯絡,早日查明真相,至於受罰與否,朕望愛卿專心查案,視情形減輕乃至免罰,這般,你覺得如何?」 

「陛下肯賜此恩惠,微臣已是重獲新生,陛下吩咐微臣之事,臣自當鞠躬盡瘁。」言良拱手道。 

「陳大人,既然言卿答應了,此事有勞您和刑部鍾大人多費心。」徽宗說道。 

「微臣謹遵陛下旨意。」陳忠傾身道。 

「既然事情定了,朕就不耽誤兩位,先退下吧,朕和長公主還有事要商量。」徽宗起身道。 

談及此處,名井南也隨兩名官員起身,「孫姑娘,送兩位大人出去。」 

孫彩瑛點點頭,先行移動到門邊,「兩位大人請。」 

陳忠和言良前腳才出去,名井南在孫彩瑛身後補了句,「孫姑娘,回來就不必伺候了,在門外守著。」 

孫彩瑛止步,回頭鞠了個躬,方繼續前行。 

「不得不說,妳把她教得很好。」徽宗示意妹妹坐下。 

「陛下誤會了,若是宮中禮儀和待人處事,微臣教她的並不多。」名井南垂著眼,說道。 

「阿南,妳在氣皇兄嗎?」徽宗聽著對方冷淡的語氣,有些不解。 

「微臣不敢。」名井南仍是那樣不鹹不淡的語氣,「只是覺得陛下的恩惠,臣實在無福消受。」 

「阿南,皇兄不那樣做,欺負妳的人會……」徽宗面上焦急之色溢於言表。 

「天下是陛下的天下。」名井南說道,「雖然近來各項舉措都是陛下親決,可在有心人眼裡,可能並非如此。微臣若今日當真命喪京城,誰能得利,陛下稍加思慮便能明白。」 

徽宗想了想,名井南死了,得利的是誕下皇子後短暫失勢的皇后和母家;首責的京兆尹言良為人公正,在朝並未依附任何派系;當朝刑部尚書鍾百仁亦是耿直之人,行事果斷,得罪過權貴,可朝中風評仍是好的占多數。 

以皇后母家的角度,取回後宮主位只是時間問題,理應不必在天子腳下大動干戈;除去這塊,在刑部尚書和京兆尹兩個朝中要職安插己方人手,對那些參與結黨的權臣似乎更有吸引力。 

若是以此為目的,那麼長公主是死是活並不重要,只要拔掉兩名官員即是計畫得逞。 

「好傢伙。」徽宗開口,「若非妳提點,險些中了那些人的詭計。」 

名井南冷漠的態度稍稍回溫,「微臣是信陛下的。」 

「那妳現在還氣我嗎?」徽宗稍稍傾身,眼神滿是真摯。 

「微臣福薄,還望陛下……」名井南咳嗽兩聲,「切勿恩寵太過。」 

「兄長只是希望朝局穩定,畢竟後宮不穩殃及前朝,對江山社稷非益事,待太子記事,皇后也熟稔一切事務後,妳就回封地養身體,可好?」徽宗說道。 

「協理後宮一事,既是微臣親口應承,斷無反悔之理,只是有了昨日之禍,微臣何時回宮,能否容後再議?」名井南說著,淺淺一揖。 

「不只回宮,還有許多事留待商討。」徽宗看著很是苦惱,「眼下妳的安危是首要之務。」 

「陛下不放心微臣是嗎?」名井南此時目光方與兄長相對。 

「兄長知道妳心思敏銳,有不稱手的人在身邊定是時時不自在,我再不派人,怕是……」徽宗抬起手,思及一會兒觸到的是一塊終年不化的冰,又放下,「怕是之後想見,也不能見了。」 

「只要有心,千軍萬馬都檔不住想取微臣性命的人。」名井南垂眸,「微臣只要不擋人財路,僅憑現行編制的長公主府侍衛,已是綽綽有餘。」 

徽宗凝視她,皮笑肉不笑,「為何兄長每次想派人,妳都拒絕呢?」 

「無他,微臣體弱多病、仇家又多,實在經不起折騰。」名井南倏然抬眸,遞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,「而且長公主府有多少守衛,員額由陛下親自編定,微臣也不曾同他人提起,若他人得知此事,微臣沒說,又有誰會說呢?」 

徽宗本就凝重的面容驀然如入冰窖,「妳想說什麼?」 

「陛下聰明才智遠勝微臣,應知微臣所言何意。」名井南答道。 

徽宗聽了,額角青筋乍現,半晌才消退。 

「妳不覺得自己太精了嗎,靖南?」他對妹妹的稱呼也生疏起來,似有埋怨之意。 

「精如何,不精又如何?」名井南笑得淒涼,「微臣五年來所想,不過是帶著屈指可數的熟人在封地過安穩日子。」 

「如果朕不同意呢?」徽宗眼神一凜。 

「不同意微臣在封地過日子,還是不同意微臣婉拒您安排人手的好意呢?」名井南問。 

「妳是在質疑兄長麼?」徽宗語氣微慍,反問。 

名井南笑而不語。 

「妳的治世之才前朝老臣人盡皆知,即便朕宵衣旰食、懸梁刺股仍不及妳,如此放妳在封地,又沒有朕的人看著,誰知道妳會不會受人蠱惑而有異心?」徽宗緊握著手上的茶盞,彷彿一使力就能讓脆弱的瓷杯碎成粉末。 

「微臣以為,陛下與臣同在深宮中近二十年,對微臣心性定是瞭若指掌。看來臣想多了。」名井南無奈的嘆了口氣。 

「按妳說的,李氏世代在大名為官,若非行跡敗露,誰會相信他們要造反?」徽宗怒道。 

「臣和李氏不是同類人。」名井南輕描淡寫道,「陛下可知,李氏造反從預謀到起兵用了多長時間?」 

「兩年?三年?」徽宗耐著性子猜測。 

「微臣第一次告知陛下李家可能謀反,是朝陽二十三年一月,而先皇被下毒是在同年五月。」名井南啜了口茶,「對李家這樣的世族來說,再縝密的計畫,不出一年便有能力亡人家國,換做是微臣,要多少時間呢?」 

徽宗雖然面不改色,但心中著實震撼。 

名井南入京至今,所言五分真實五分假,可就這兩句,無論真假,都說在徽宗心坎上。 

李氏家大業大,家族文武官人才輩出,要找人造反,憑其幾朝元老的聲譽和財力,哪怕籌備一年都嫌多;而靖南長公主雖然沒有李氏的家業,但有昭宗時期入朝聽政、協理后宮等經歷,只要有能人相助,要登上這至尊之位,五年時間可說是易如反掌。 

但五年來,他每每派人前往青州,得到消息的多是長公主又病了,總是閉門不出;即便有好的時候,也是和熟識的官家子女出遊,不見絲毫可疑行跡。 

在徽宗心底,名井南對於過去的事是知情的,既然知情,換作旁人,定是滿腹委屈怨懟,就這樣扔在封地放任著,總會反的,屆時只要發兵鎮壓,一來拔去扎在背上的芒刺,二來也能藉此建立自己的威信,李家的傾覆,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前車之鑑。 

「朕知道,妳若想反,沒人能攔妳。」徽宗輕聲說道。 

「微臣駑鈍,請陛下指點,微臣如何做,才能讓陛下覺得安心?」名井南問道。 

徽宗眉間蹙起,兩人之間漫開一汪沉默。 

斷去手腳筋,可名井南如今體弱多病,已同廢人無異,如此舉措不僅招致整個公主府的不滿,朝中本就勢同水火的派系便有由頭反抗他。 

要從公主府下手,哪怕只是隻來自皇宮的螞蟻,名井南都不放入府中。 

徽宗五年來已是軟硬兼施,可妹妹就像盤踞著巢穴的母獸,不會侵入他人領域,卻也不容他人越過已經劃定的界線。 

徽宗闔起雙眸,自己貴為一朝至尊,卻在此事上無能為力。 

「臣……可是讓陛下為難了?」名井南面無表情地問。 

「怎麼不為難?妳還是那樣倔。」徽宗苦笑。 

「微臣府中無府兵,也未與精通兵法或握有重兵的權臣相好,這副破身子還一日不如一日,就這樣,都不能讓陛下,臣的兄長相信臣嗎?」名井南的語氣溫和,可字句猶如雷霆千鈞打在長兄心頭。 

「阿南,我……」徽宗看著妹妹,可眼前突然閃過一幕幕回憶。 

慶祝新皇登基的筵席上,名井南毫無防備地飲下兄長倒的酒,散席後回到若晨宮便吐血倒地,接著,他望見自己憤怒的雙手取來玉璽蓋在一方絹帛上,「快去追,不管死活,不能讓她踏出皇城半步!」 

接著是先皇后苦苦哀求的哭聲,他聽見自己冷漠的譏笑,「好,我可以留她一條命,但母后必須飲下這杯酒。」 

母親舉起酒盞時毫不猶豫,即便在緊要關頭,母親還是站在妹妹那裡。 

當前朝皇后的遺體被鮮花環繞,帶著一身傷病的長公主失蹤,被仇恨與嫉妒淹沒的帝王才驚覺,自己究竟做了些什麼。 

「殿下回到青州了,說是住在山上的大宅。來報的探子說人看上去很不好,能不能撐過今年冬天都不好說。」 

「宅子的下人說殿下又不好了,陛下送過去的藥,說沒有殿下做主,不敢收。」 

「殿下又出遊了,還是去南方山裡。」 

「統領大人說追捕的時候把殿下弄傷了……」 

「殿下答應協理後宮了!」 

「殿下回信了,說願意來京城一趟!」 

作為手足,徽宗也不希望這樣對妹妹苦苦相逼;可作為帝王,有些事不做,只能看著王座被慢慢侵蝕,最後轟然倒塌。 

「究竟如何,妳才肯原諒兄長呢?」回憶的流動褪去,傲視皇城的帝王放下偽裝,也不過是個心疼手足的哥哥。 

「是啊,怎麼辦呢?」名井南苦澀一笑,傷病會隨時間淡去,可那些銘刻在心底的痛苦和恐懼,就算粉身碎骨,也不會改變分毫。 

她何嘗不想?兄友弟恭,手足和樂,哪怕是平民百姓家,都是再平凡不過的請求。 

「臣有一個想法,不知道陛下肯不肯聽?」名井南直視兄長,問。 

「說。」徽宗的表情似是提防著接下來發生的任何事。 

「不如陛下把臣這長公主廢了。沒了封地,沒了身分,沒了熟識的僕人,這樣……兄長應該能放心了?」名井南說著對自己名聲傷害極大的條件,臉上仍是如無風之下的湖面般平靜。 

「妳應該知道,朕需要妳。」徽宗臉色一沉。 

「陛下說的是哪種需要,還請陛下明示。」名井南端起不再溫熱的普洱,「若是手足之外,臣這長公主之位,沒什麼好留戀。」 

「妳倒是瀟灑,不過……」徽宗朝外頭看了眼,「朕可不是在求妳。」 

看著兄長平靜的面容,名井南心裡卻打了個寒顫。 

榮華富貴可以不要,可她最放不下身邊願意追隨自己的那些人。 

這軟肋,只怕最了解的,非徽宗莫屬。 

「陛下英明。」名井南扯開一抹痛苦的微笑,那個只有刀光劍影的黑夜,她一樣因此敗在刺客手下,失去意識後再醒來時,一切皆已物是人非。 

「靖南,妳是明是非的,朕相信妳會做出正確的選擇。」徽宗說道,目光依然放在外頭。 

「臣明白。」名井南插手一揖,「微臣目光短淺,給陛下添麻煩了。」 

「好說。」徽宗挪到妹妹身側,拍拍對方的肩膀,「敬暉年間最賢德的臣子,怎麼會沒有靖南長公主呢?」 

名井南看著兄長,眸中無數情緒流轉著。 

半晌,她輕輕回出一字,「是。」 

徽宗看著她,欲言又止。 

「陛下有何事,但說無妨。」名井南說著,胸口隱隱作痛。 

「朕登基五年有餘,日夜心繫天下,唯恐百姓因朕困於水火之中。可為何臣子們……還有妳,都待朕如此呢?」徽宗喃喃自語道。 

名井南撫著胸口,搖搖頭,「皇上英明神武,臣等為何如此,您略為思慮便能明白才是。」 

徽宗覺著像是一記重拳打在一團棉花上,雖想繼續追問下去,可見著對方蒼白的臉色,只能作罷。 

「妳身子不好,別什麼事都憋在心裡。」他氣餒地起身,「來人,擺駕!」 

「臣叩謝聖恩。」名井南說罷,長揖及地,朗聲道,「恭送皇上!」 

外間的侍從們聽見喊聲,迅速上前拉開房門,簇擁著皇帝往門口走去。 

名井南起身示意孫彩瑛靠近身側,在一行人後頭不緊不慢地跟著,行至驛站門口,兩人望見被壓制在地的辛總管。 

此時,徽宗正好走過公主府總管面前,有罪在身的奴僕仍是低頭不語。 

徽宗佇足,居高臨下的目光彷彿審視著無足輕重的螻蟻。 

「若有再犯,朕必定加重懲處,妳可知罪?」他說。 

「奴婢知罪。」辛總管回道。 

「靖南,此等粗心大意之輩,還是趕緊找個人嫁出去好。」徽宗說著,頭也不回地上轎離去。 

名井南躬著腰,直到徽宗一行人走遠,才直起身子,回頭見自家總管還跪在地上,她沒有猶豫,雙手扶住對方上臂,輕輕吐出一句,「起來吧。」 

辛總管順著小主人的施力起身,然而跪得久了,雙腿痠軟無力,身子也歪歪斜斜地向一旁倒去,好在孫彩瑛手快,將人拉起、倚在身側。 

「殿下如此,傳到皇上那裏,又是許多閒話了。」辛總管說道。 

「不扶妳,扣個不愛惜手下的帽子;扶了,說我對皇兄有微詞。」名井南淡然一笑,「只要是靖南長公主的一言一行,便都是錯的。」 

辛總管微微躬身,沒有回話。 

名井南在原地佇足,沉思過半晌,方開口,「繼續打點行裝吧,該走了。」 

兩人領命退下。 

此行雖是在皇城,除卻第一天見徽宗時帶了一套正裝,其餘都是些樸素簡單的服飾,打點完、安排好車馬,僅一個時辰不到,一點一朝長公主的陣仗都沒有。 

辛總管小心地服侍主人上車,自己隨後,孫彩瑛則獨乘一批馬陪伴在側,離開驛站時,隱約能看到身著京兆尹府服制的小吏隱身人群中。 

「言大人倒是個守信的。」辛總管放下車簾,說道。 

「我也覺得他只是說說呢。」名井南嘴角一揚,「一個三品官要失信於皇親國戚,以言大人的家世,仔細想想,又不太可能了。」 

「奴婢私心,您才跟皇上談過,大人卻依舊惦記著您的安危,此等心氣,在皇城屈指可數。」辛總管稟道。 

「可見皇兄用人還是有一套的。」名井南笑靨依然,話鋒卻突然一轉,「總管,給白雀送個信,我們去南方玩幾天。」 

辛總管愣了愣,而後皺皺眉頭,「小姐,青州公主府………」 

「這段時間府裡不會有要緊事的。」名井南說道,「妳要不放心,大可先回去,我還有個護衛呢。」 

辛總管搖搖頭,「京兆尹府的人看著呢。」 

「看著如何,不看著又如何?」名井南看著她,瞳光幽深難見底。 

話音剛落,只聽外頭孫彩瑛喝聲,「什麼人!」 

辛總管打起車簾,只見一騎武士自遠而近,來到孫彩瑛跟前即勒起韁繩,下馬躬身,朗聲道,「臣長樂宮侍衛長王恆,見過靖南長公主殿下。」 

「在下長公主府總管辛染,何事?」辛總管問。 

「賢妃娘娘現有要事欲與殿下商談,望殿下前往祁門山長安亭一敘,娘娘已在該處等候。」王恆說道。 

辛總管放下車簾,看向自家主子。 

名井南眸中閃過一絲狡黠,隨即恢復如常,「人家等著,就去吧。」 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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