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由之風

CH12. 朴志效-6

離開酒吧之後，這是名井南第一次睡得又香又甜，她的夢境沒有畫面，只有小時候，小桃子在睡前哼的搖籃曲，一次又一次的迴盪著。

驀然，黑暗中灑下一束微光，照著一支傘，傘下的人看不清面容，但聲音……很熟悉。

「小尾巴，我們回家。」 恍惚中，傘下伸出一隻手與她交握，身體瞬間如浮雲般飄起，穿過大片黑暗，落進未知的迷霧中，她皺皺眉頭，還未完全對焦，那個聲音又出現了。

「小尾巴……小尾巴妳醒來了？」 名井南眨眨眼，剛好對上朴志效憂心的眼神。

「這裡是哪裡啊……」名井南壓抑著胸口的陣陣刺痛。

「這裡？平井家。」朴志效答道。

「是……」名井南聽見是平井家，兩眼一閉又要睡過去，但想到朴志效在這兒又猛地翻過身，「妳為什麼……」 話還沒說完，就因為大動作牽動到傷處，一陣刺痛讓她五官擰成一團。

「別緊張……」朴志效連忙把人按回枕頭上，「妳哥哥帶我來的，他們沒有為難我。」

「真的？」畢竟哥哥們有前科在先，名井南對朴志效的說詞還是有些懷疑。

「我信用還行吧？」朴志效露出一個溫暖的微笑。

名井南打量了她一會兒，沒多說什麼，稍稍起身，讓朴志效把她扶成坐姿。

「我不知道……該怎麼感謝妳……」朴志效低下頭。

名井南睜大眼睛，隨即搖搖頭，「妳不也賭上性命了嗎？」

「我？」朴志效很是疑惑。

「明明不知道那些人找妳去做什麼……」名井南伸手，撫上眼中比自己更美麗的臉龐，「抱歉，讓妳看了很不好的場面。」

「小尾巴……妳……從來就沒有怨過誰嗎？」對於她溫和的反應，朴志效鼻樑泛起一陣酸楚。

名井南本來就不怎麼明亮的目光變得更加黯淡，「怨……肯定怨過的。」

朴志效沒回話，只是靜靜的等待。

名井南見了，便續道，「離開妳，我心甘情願；為PM犧牲，我毫無怨言；被桃爸桃媽蓄意刁難，我也當作是清償恩怨……只有6歲那一年……」她的眼眶變得濕潤，「怨過我父親……」

家暴的背景，以及過人的智商，使她比同齡人早熟許多，即便如此，看著疼愛自己的母親被自己痛恨的父親當面殺死，兇手還理所當然地說，「小南啊，媽媽不聽話，所以爸爸讓她先睡一下，明天就讓警察叔叔來處理，好不好？」

她的理智線，在恐懼與憤怒達到頂點的瞬間，應聲斷裂。

她逃回房間，用兩個小時的時間策劃、準備好所有工具，讓父親喝下摻有安眠藥的開水，趁其熟睡之時，用殺魚刀割開他的喉嚨……這手法，與父親殺害母親的手法完全相同，還利用了他對親生女兒的信任。

復仇的快感來得快，去的也快，她失去了一切，失去能快快樂樂成長的籌碼，看似脫離有長期暴力傾向的父親，實則在這賭局中滿盤皆輸。

當年的小名井南承受不住排山倒海的心理壓力，精神崩潰，從被帶回警局開始，時而安靜，時而哭鬧，不吃不喝，各項心理測驗數值崩盤。最後，在警方的各種錯誤決策下，她的行為嚴重退化，幾乎是不到4歲的水準，幸好，到警局辦事的桃媽發現了這只小可憐，動用關係把她帶回平井家。

「平井家於我，是粉身碎骨無以為報。」名井南輕輕拭去眼角的晶淚，都說忘了過去更好，但她選擇留住那痛苦的回憶，提醒自己，現在的一切，得來不易。

以前，朴志效只知道她的過去令人同情；現在，她想付出一切，讓名井南下半生可以安心無虞。

「比起我，妳是見過不少大風大浪的。」朴志效伸手，拍拍那不堪負荷的雙肩。

「這樣說也沒錯，可遇到妳之前，我早就忘記正常人的生活了。」名井南握住朴志效的雙手，「如果妳不嫌棄，我想……」

這話留了個尾巴。

「回酒吧來嗎？」朴志效笑道，「昨天妳還在昏迷的時候，妳那幾個哥哥就來找我商量了。」

名井南一挑眉毛，「他們真要放我走？」

朴志效搖搖頭，「是桃爸桃媽的意思。」

名井南長長的「喔～」了一聲，說道，「我知道了。」

朴志效起身，「時間不早了，我該回去工作了。」

床上那傢伙看上去有些不捨。

朴志效俯身，在她額頭上一啄，「明天會再過來的。」

名井南似乎又變成了小尾巴，揮揮手目送她出門。

每當朴志效回想起這段日子，心裡先是泛苦，而後是無盡的甘甜。

高智商、破碎家庭，手上又沾滿鮮血，妥妥的連環殺人魔刻板印象，套到名井南身上，卻一概不適用。

比起殺人如麻的形象，她更像是因為得罪天神，被打入凡間受苦的天使，註定要嚐盡人間的酸甜苦辣，在道德的灰色地帶遊走。

她知道「己所不欲，勿施於人」，知道每拿下一條人命，就會有一個家庭因而破碎，所以，當身上的人命越疊越高，因良心不安產生的負擔，也越發沉重。

以前，一切都是註定的，沒有選擇；現在，當年的養育之恩已報，對於殺手的身分也不再留戀，那麼，是時候放下屠刀，返樸歸真了。

***

「我是不是……不該再叫妳小尾巴了呢？」盛夏的酷暑褪盡後，一個沁涼的秋夜，朴志效抱著一瓶冰啤酒，靠在名井南肩上。

「妳喜歡就好。」名井南輕輕搖晃著啤酒罐，抬眼，看著夜空中的一輪滿月。

一切隨心，時光流逝毋需介懷；去留無意，風光無限都是浮雲。

月光下，兩人的影子合在一起，看上去，是別樣景致。

「阿南。」細小的呼喚，從朴志效口中飄出。

「我在。」洗淨一身疲憊與血腥，溫柔低沉的嗓音在耳邊迴盪，宛如天籟。

「我愛妳。」

名井南咬咬牙，此刻，花前月下，無需隱瞞，也不用迴避，「我也愛妳。」

----------小狂碎念----------

97的回憶大概到這邊就結束了，接下來氣氛會比較輕鬆點，可以帶著好心情慢慢看唷~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