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-04-21

***回憶十一

孫彩瑛和名井南在洞穴裡又歇了兩天,雖然後者基本沒什麼進食,但存糧仍是見了底。

「這樣不行啊……」孫彩瑛搔搔頭。

「我早想出去找點吃的,可怕妳吃不慣……」名井南抱著被子縮在角落,傷勢雖然有好轉,但恢復的速度比預期慢上許多。

孫彩瑛也是為難的緊,不找食物就等著餓死,自己去找食物吧,肯定是越幫越忙;讓名井南去找食物,一定找的到,可情理上又說不通。

「妳要不放心,咱倆一起去也行啊。」名井南鑽出被窩,拍拍小情人的肩膀。

「南,妳真該拿面鏡子自己照照。」孫彩瑛抬眼,眸子裡全是擔憂。

名井南聽了,低下頭,「妳真當我不在意自己身體麼?」

孫彩瑛嘴裡一澀,本來要說出口的話語又吞了回去。

名井南看著有些不忍,拉著她坐下,「不然現在開始,都聽妳的?」

「聽我的會餓死呀……」

名井南一愣,一會兒「噗哧」一笑,「聽妳的就聽妳的,聽我的就聽我的,哪來這麼多花樣?」

「就不想妳受傷還辛苦……」孫彩瑛這副委屈巴巴的模樣,可讓名井南心都化了。

「不辛苦的,」名井南柔聲道,「比起施法作法,這事兒簡單的多。」

「當真不要緊?」孫彩瑛本來就揪結的眉頭又縮得更緊了。

名井南沒回話,一轉身散出一陣霧氣,已經化成了狐狸原身,「上來吧。」

孫彩瑛點點頭,跨上她毛茸茸的背脊。

腳邊又是風起,孫彩瑛閉上眼睛,感受著輕拂過臉龐的微風,與名井南朝夕相處的那些美好回憶,也在眼前一幕幕晃過,若不是自己孫家大小姐、名井南青山女帝的身分,兩人也許可以不問紅塵、雲遊四海,一起用自己的雙腳,走過那些未知的世界。

然而現實沒有如果,沒有那麼多選擇,光一個人妖殊途,就已經讓她們腹背受敵,更不用說名井南提過的,她背後精怪們複雜的恩怨糾葛與利益關係。孫彩瑛自覺是個明白人,名井南何嘗不是?人生數十年都能看透生死,狐狸一生數千甚至數萬年的壽命,難道會看不透?終歸一句,情關難過,無論是擁有通天本領還是無雙智計,到頭來都是無用武之地。

思索間,名井南驀然停下腳步,差點沒把孫彩瑛甩到地上。

「怎麼……」孫彩瑛穩了穩身子,定神一看,也不禁噤了聲。

面前一只龍頭獅身的巨獸橫在眼前,四足及地就已經有成人一個半高度,目光發紅,鼻孔裡噴著絲絲熱氣,見了一人一狐在這裡停下腳步,張開血盆大口,伸出舌頭舔舔又白又利的尖牙。

「彩彩,妳下來。」名井南的語氣讓孫彩瑛不由自主地挪動身子。

「這是……」孫彩瑛雙腳著地後下意識的往後退。

「妳母親真狠,連妳的命都不擔心的麼?」琥珀色的雙眼瞇成一線,嘴角微微揚起。

「南,這到底是……」

「這玩意兒叫『饕餮』,是上古神獸,龍頭獅身,頭上有雙角,生性貪婪嗜血,四足的利爪上均有劇毒,凡人觸之即死,狐族中毒過量也有生命之憂……彩彩,退後點,我來對付祂。」名井南話語的字裡行間,透露著藏不住的恐懼。

「不行,妳傷還……」孫彩瑛抓住她的狐狸肩膀,卻被一把甩開。

「我不對付難道妳對付的了嗎!」孫彩瑛全身一震,脾氣向來溫柔平和的名井南,竟然對自己發火,可見這神獸的危險,非同小可。

「不然我們逃走吧……」孫彩瑛囁嚅道。

「彩彩,這不是兒戲,饕餮此前被封印多年,這一放出來,不滿足口腹之慾,是不會輕易罷手的,我們可以逃,但受害的就是其他人,這結果,非我所願。」名井南語意決絕。

「那妳有多少勝算?」

「即便是我身子好的時候也只有三四成……現在又傷又短少了些修為,大概不到兩成吧……」名井南嘴上說的輕鬆,四肢的顫抖卻透露著她現在有多害怕。

孫彩瑛還待開口說些什麼,神獸一聲怒吼,直勾勾朝兩人衝過來。

名井南一個閃身到孫彩瑛身後,叼起她的衣領,接著施展一次移形換位,暫時脫離饕餮的威脅。

「彩彩,沒事吧?」名井南毛茸茸的大頭貼近小情人的面頰。

一切發生的太快,孫彩瑛仍在震驚中無法回神,聽到名井南問話也只是禮貌性的點點頭。

名井南看著這搬,有些心疼,這大戰都還沒開打,就已經嚇成這樣了,若是再見到自己和神獸激戰的模樣那不是魂都給嚇飛了?正要退開一步,孫彩瑛拉住她,「南。」

琥珀色的目光柔和的流進她驚魂未定的眼底,令人心生安寧。被這樣的眼神包圍,孫彩瑛在霎時之間忘卻當下的危機萬分,只想好好看著這美麗的雙眼。驀然,眼前一黑。

名井南收回爪子,看著小情人的身子慢慢軟倒在地,露出不捨的表情。

「如果來世有緣,我們再做情人。」

一語道畢,一揮手,孫彩瑛身周立起高大的屏障;一回身,一個縱躍,兇惡的神獸再次映入眼簾。

琥珀色的瞳孔漸漸染紅,八尾白狐周身散發出刺眼的金光,幾乎能使萬物致盲,不多時,一隻體型更大的白狐取而代之,不過跟神獸一比還是小一號。

兩獸僵持了一會兒,最終還是由饕餮主動攻擊,直撲名井南正面,名井南一閃身,張開利爪扒住神獸的背部,神獸吃痛,暴吼一聲,身子一甩,名井南沒提防,給甩出幾丈遠,腳步還沒站穩,神獸的雙爪就已經沒入她的肩背。

名井南哀叫一聲,脫開利爪,和饕餮拉開一段距離,神獸舔了舔沾血的爪子,表情很是享受。

名井南看著神獸,搖搖頭,似是想到什麼開心的事兒,淡然一笑,卻又迅雷不及掩耳地發動攻擊,饕餮本就有所防備,坦然接戰。

原本日暮西沉的天色,在不知不覺間,已轉成一輪皓月當空,兩獸之間的戰鬥也越發激烈,從單純的肢體撕鬥變為功力之爭,深厚的功力對撞,在暗夜的樹林中颳起陣陣飛沙走石,也驚動了正在歇息的蟲魚鳥獸,一個坐擁萬年修為被凡人尊稱為神;一個只花常人一半生涯即染指神壇,論功力修為,饕餮獨領風騷;但論智勇雙全,名井南也是不容輕忽。

強強對決,就是失之毫釐,結果也能差之千里。月落星沉,旭日東升,艷陽高照,再一次的落日餘暉消失在山脈的另一頭,兩隻巨獸很有默契的分離開來,全身也都是血跡斑斑。

比起饕餮的迎風而立,名井南傷勢顯然嚴重許多,全身皮毛被撕裂多處,傷口全超過半指深,鮮血止不住的汨汨流出。

神獸歪歪頭,饒有興味地看著已經筋疲力竭的獵物。

白狐身子晃了晃,重重倒下,全身散出陣陣霧氣,退為人形,瞳色也變為在人形時的墨黑。

饕餮開心的吼了一聲,正要往前踏一步,享用久違的美食,卻發現四肢都被定住。抬眼一看,眼前倒在血泊中的人兒費力的伸出一隻手,手上散出的四道白光制住了祂的行動。

饕餮輕蔑的噴了口氣,本想甩開這看似脆弱無力的束縛,卻發現周圍漸漸亮出七個光點,而獵物身下的光點,正是主位。巨獸知道自己給擺了一道,發出憤怒的吼聲,同時更激烈的擺脫漸漸纏滿全身的白光,但為時已晚。

名井南掙扎著站起身,一手拭去沾滿臉龐的鮮血,一手化掌成指,用自己的鮮血在空中畫下腥紅的封印,喊聲「去!」,封印立刻伸展成饕餮身型大小,照著神獸的背脊一貼,神獸發出不滿的吼聲,祂不服,不懂為何佔盡全場優勢,煮熟的鴨子還能在自己面前悠然起飛,七星法陣的強光更盛,漸漸掩蔽饕餮的身形,最後化成一道流星,飛向那虛無飄渺的九重天。

名井南看著光點消失在天際,鬆下吊著的一口真氣,身子立刻如斷線木偶般轟然倒下,然而有雙手不顧滿身血腥將她扶住。一抬頭,孫彩瑛焦急的神色進入她的視野。

「彩彩……」她勉強將視線對上小情人的雙眼。

「妳是傻嗎?」孫彩瑛一開口,眼淚便不爭氣的自眼眶漫出。

「是啊……」名井南無法再以自己的力量立足,索性將全身塞進孫彩瑛懷裡,「妳怎麼來了……?」

「醒來看見妳不在,就來了。」孫彩瑛答道,「南,妳撐著點,我現在就去找人……」

名井南抓住她的袖子,搖搖頭,「不要……陪我……」激烈的情緒牽動內傷,一口鮮血又噴濺而出。

孫彩瑛心裡沒了主意,只好乖乖待著,摟緊名井南的身子,希望能減輕她重傷之下的痛苦。

「彩彩,我走了之後,妳會幸福嗎?」名井南突然呢喃了這麼一句。

孫彩瑛強忍淚水,輕撫她的背脊,「妳不會走的,我們一定會幸福的。」

「我果然……沒有看錯妳……」

孫彩瑛察覺不對,待要放手,名井南的手指已經點住她一大串要穴,令她動彈不得。

「等我回來。」那是孫彩瑛失去意識和記憶之前,聽到的最後一句話。

 

名井南艱難地站起身,也點上幾個穴道減緩出血,抱起孫彩瑛,往孫家直奔而去,而這次,她依然沒有敲響孫家的大門,而是在後門等待。

應門的人是婢女小翠,看到滿身血污的名井南和孫彩瑛幾乎驚叫出聲。

「小翠,沒事,」名井南柔聲安撫,「小姐只是受了點驚嚇,讓郎中看看,開點安神的方子,歇息幾天便能恢復如初。」

「名井小姐,那妳……」

「妳只要說偶然打開後門便看見小姐躺在門口,別說和我見過面,好嗎?」

小翠從她手裡接過孫彩瑛,愣愣地點頭,一眨眼,名井南便如風般消失在面前。

 

忍著渾身傷痛拼命逃回青山,名井南在熟悉的宅門前落地,幾乎已經直不起身子,卻仍是硬撐著敲響橡木製的大門。

門很快就開了,不等認清門後的人是誰,名井南直接往那人懷裡倒去,接著就聽到湊崎紗夏清亮的嗓音。

「阿南?這……這是怎麼回事?」湊崎紗夏只見一個血人倒進自己懷裡,憑著身上依稀能認清的服飾,才知道是名井南。

「孫彩瑛……」連說出這三個字,都十分費力。

「妳這樣是何苦呢?」湊崎紗夏把師妹抱進懷裡。

「看到她安好……就可以……」名井南放下支撐已久的最後一口氣,便失去意識。

 

名井南沒想過,自己能從饕餮爪下僥倖存活,一如孫彩瑛沒想過,命運的潮流會讓兩人的再度相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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