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由之風

***第四十一章

春天的花朵漸漸謝去，花枝紛紛染上代表於炎夏即將來臨的深綠。孫彩瑛依然很忙碌，因為孫氏夫婦有要事上京，家裡能主事的就剩下她和總管孫全二人。

「小姊，因為馬上要入夏了，工坊那邊希望小姊去幫忙挑選布料，他們好做些夏天的衣服……」

一個時辰以內，小翠敲響房門三次，一次是送午膳、一次是取走孫彩瑛算好的帳，這次，是幫工坊的人傳話來了。

「哇……」孫彩瑛伸個懶腰，「很急嗎？」

「如果這兩天不動工的話，會趕不上時間出貨的。」小翠答道。

「行吧，妳陪我走一趟。」孫彩瑛擱下抄到一半的文章，起身讓小翠服侍著更衣。

她只知道……名井南消失了很久。其間不是沒試過寫信到宇文家找人，只是每次回信的都是那個叫青雲的小廝，內容大同小異，翻來覆去就說一件事：小姐在那邊很好，孫小姐記得好好照顧自己，小姐很快就回來……

她只是等了幾個月，便覺得日子無聊，了無生意，名井南卻等了兩年，一切從頭開始，讓孫彩瑛帶自己再回到那個傷心地，一步步，兩人越走越近；一步步，她們的背影再次出雙入對……她用行動證明，即便人生重來一次，孫彩瑛還是會做出一樣的選擇。

「南真是了不起的人啊……」孫彩瑛心道。

正胡思亂想著，行走間的馬車卻驟然停下，讓車上的兩人身子都是一震。

「怎麼回事？」小翠問道，音量不大。

「姑娘，前頭有山賊巡路，先暫避一會兒，待他們走遠了，我們再繼續。」車夫答道。

外頭靜了一陣，只能聽見雜亂的馬蹄和腳步聲漸漸接近。

「欸，小哥，你這車上載了什麼人啊？」一騎快馬直直朝著藏匿不嚴的馬車衝過來，在車前停下腳步。

「這位爺，小的哥哥生重病，和我爹在裡頭，正趕著路呢。」車夫顫著聲說道。

「行，咱們青山寨，最講究的就是劫富濟貧，我們老大就在前頭，讓他確認過無誤之後，便會放行的。」

「這個……」車夫有些為難，畢竟真讓人看到裡面是兩個女的就大事不妙了，「這位爺，你是最義氣的，小的哥哥實在病的厲害，得盡快趕到城裡才行。」

「唉，就讓老大看一眼罷了，不會耽擱的，除非……」那山賊轉了轉眼珠，「小哥哥車上載的，怕不是一老一小，是錢先生吧？」

車夫連連擺手，「不是不是，小的現在就任爺擺布，哪敢有半句假話……」

「沒半句假話就把簾子揭開……」那山賊給磨得失去耐性，一手抽刀架在車夫頸子上，一手順勢打起車簾，裡頭當然不是什麼生重病的男人，是孫彩瑛主僕倆。

那人一看是兩個女人，冷笑道，「哼，還說沒有半句假話，不就是怕妳家小姊給我家老大做押寨夫人麼？」

車夫受到性命要挾，大氣都不敢出一口。

「此處雖然不是官道，來往的行人也不少，光天化日在這兒打劫，眼裡還有沒有王法了？」孫彩瑛在車裡說道。

「王法？能吃麼？」賊人輕蔑一笑，手起刀落，車夫隨即捂著脖子摔下車邊的淺溝裡，眼見是不活了。

「王法，是妳們大戶人家自保用的，在青山寨的地盤，老大就是王法！」賊人惡狠狠地說完，一手帶起牲口的韁繩，口中一聲呼哨，竟是拖著車子朝山賊大部隊走去。

孫彩瑛感受著車駕前行，不多時便停下，外頭有很多男人說話的聲音。

「小二，給大哥帶什麼來了？」一個粗糙漢子的聲音出現。

「好東西。」方才那殺掉車夫的賊人叫小二，對著山賊的首領說道。

車簾冷不防的被打起，主僕倆抱在一起發抖的畫面就這樣呈現在一眾大男人面前。

首領滿是鬍碴的臉上燃起一團邪火，讓小二放下車簾，說道，「做的好，那婢女就賞給你吧。」接著喊道，「傳令下去，全寨休假，備好酒肉，慶祝這雙喜臨門！」

左右一陣歡呼，此起彼落的「恭喜老大」、「賀喜小二哥哥」響起。

孫彩瑛在車裡縮著，覺著馬車漸漸往岔道上走去，只道是此命休矣，然而行了一段路，大部隊又停了下來。

「什麼人？」是山賊首領的聲音。

接著，一個低啞、細小的女聲響起，「敢在我青山地界這等違綱亂紀，真當我青山沒有王法？」

小翠將車簾掀起一角，往外一瞧，一名藍衣女子帶著面具，騎著一匹壯碩的棕馬，獨自一人立在山道中央，擋住大部隊的去路。

「大哥，讓小的去瞧瞧。」小二打馬上前，語氣有些不善，「妳又是個什麼東西，車裡載的是我媳婦兒和嫂子，哪裡沒有王法了，倒是妳在此攔路，才無理的很。」

「我無理？你過去看看。」女子向旁邊的大空子點點頭。

小二明知有詐，但心想一個弱女子能把他怎麼，帶起馬韁，喝聲，「駕！」提刀就往女子衝過去，女子看著他接近，不慌不忙，在電光石火間扣住小二持刀的手腕，看準方向一拽，小二手腕吃痛，身子一歪便摔下馬來，偏偏左手死死拉著馬韁，摔落的的力道加上馬匹受驚，一個重心不穩，小二便這樣被壓在馬匹身下。

「怎麼？我兵器都還沒拔呢。」女子語氣盡是挑釁。

首領一看心腹手下連一招都沒過就給人扯落馬下，有些納罕，可自家人多總不能輸了氣勢，心一橫便下令，「兄弟們上！打倒那個女人，給你們小二哥哥爭個面子！」

眾人暴雷似的應聲，直直往那一人一騎衝去，女子伸手拔劍、下馬，一拍馬屁股，馬兒吃痛，埋著頭就朝人群裡衝去，幾個賊人忙喊：「小心啊！牲口來了！」

可這衝進來的不只那匹棕色的高頭大馬，還有一個宛若鬼魅的水藍色身影，面具遮住整張臉，只露出一雙漆黑的眸子，沒有一點恐懼，只有無盡的憤怒與殺意，一頭青絲隨著快速移動的身形翩翩起舞，周身散出的氣場猶如凜冬霜雪，連平時耀武揚威的山賊都感到遍體生寒，若非聽見她細小的喘息聲，真會當她是山裡躲藏的厲鬼，既好戰，又嗜血。

眼看手下們一一倒地，山賊首領大喝一聲，「住手！」

藍衣女子倒也聽話，提氣後躍了兩丈遠，滿意的看著一群鼠輩聚集在自家首領身邊。

「妳到底是什麼人？」與方才的狂妄不同，首領對這人甚是忌憚。

「小夥子，在此落草不滿一年吧？怎麼樣？周子瑜稍稍沒整頓你們，就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劫掠良家婦女了？」女子舉起長劍，端詳著劍鋒，一場惡戰，好歹殺傷三十人有餘，這把劍竟然沒沾上半點血腥，在陽光照射下，似乎還逸散著淡淡的寒氣。

首領圓睜著眼，能這麼稱呼周子瑜的，全青山就六個人，但看戰鬥時的身法，和那把殺人不見血的利刃，只剩一個……

首領當機立斷，跳下馬，喝道，「全都給我跪下。」

幾個賊人都是一臉懵的跪倒在地，只見一條粗糙漢子竟然對一個女子咚咚咚直磕頭，「大小姊饒命啊……小的有眼不識泰山，回去定當潛心悔過……」

才說完，便覺著頸子一涼，女子手上的利刃又貼了過來，「你以為潛心悔過是嘴上說說就行的嗎？誰教你這道理的？」

「大小姊饒……啊不，全憑大小姊處置！全憑大小姊處置！」山賊首領慌的有些語無倫次。

「能好好說話，就別讓我動手動腳的。」女子收起長劍，打聲呼哨，方才那沖散人群的駿馬又從遠方奔回來。她輕鬆的躍上馬背，「回去清點傷損，兩天內整理好跟周子瑜報告，要是有半刻拖延、半句假話，我立刻讓俞定延帶人把你寨子抄得雞犬不留，明白？」

「小……小人明白……」首領看上去已經是泫然欲泣了。

「喔對了，你的壓寨夫人，我代你還給娘家吧？」女子打馬來到馬車邊，跳上車，把自家坐騎也栓在車架上，喝聲，「駕！」隨即絕塵而去，留下一眾山賊灰頭土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