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he day we met
“為什麼不加糖呢?”
“喝飲料加糖,那是小孩子才做的事。”
***
名井南坐在公司開設的咖啡廳裡,面前是準備搬離公司的小紙箱,出社會的第三年,第三份工作,拿同期兩倍的薪水,然而她還是辭了。
“妳真的要走?”經理的表情像是見了什麼世界奇觀。
“嗯,我覺得……會拖累大家。”
“拖累?”經理的眼睛睜的更大了,“連十二個月銷售業績第一算哪門子的拖累?說吧,是不是有哪個傢伙出高價挖妳了?”
“沒有……就是想走……”
經理搖搖頭,退回辭呈,“這樣不行,名井,辭呈拿回去,再想兩天好不?”
“經理,想兩天也是一樣的。”
經理皺了皺眉,靠回精緻的牛皮椅背上,還是沒有收辭呈,“六個月無薪假,回來業績功獎歸零重算,這是底限。”他的語氣不容反駁。
名井南無奈的取回辭呈,回到位子上收拾東西,既然要消失六個月,就該徹底抹去所有痕跡。
“名井,妳辭職了?”旁邊的小職員問道。
“是啊。”名井南雲淡風輕的答道。
“怎麼可能,沒有張經理留不住的人呢?”
“金多賢,妳這個月的業績還沒有名井的一半,不去補救一下?”經理神不知鬼不覺的從隔板後冒出頭。
“是是是……”小職員金多賢立刻抽出一個資料夾忙活起來。
***
“您的熱美式,不加糖。”方才點的飲品剛送到桌上,名井南放著降溫,眼睛還是盯著窗外的雪景。
每次辭職都選在冬天,倒不是因為年終獎金,而是冬天總是帶著離別的莫名傷感,本來就該在萬物休養生息的時間裡,默默的消失……
“真是奇怪的人啊……”嘴角揚起一個自嘲的角度,名井南端起咖啡,嗅著豆子現磨才有的獨特香氣。
“請問……這裡有人坐嗎?”
名井南轉過頭,是個看上去年紀和她差不多的女人,手上也抱著紙箱。
咖啡廳雖然不是很滿,然而要獨立座位確實是一位難求。
“請坐。”名井南邊說,邊把自己的東西挪了個位子,讓女人也能擺上自己的東西。
“謝謝……妳也是……要離職嗎?”女人坐下之後,主動搭話。
“嗯……環境不太習慣……”名井南啜了口咖啡,苦中帶酸的滋味滑過喉嚨,對她來說卻像白水一般。
“環境啊……”女人喃喃自語,沒再往下接話。
“那妳呢?”名井南問道。
“被炒了。”女人一攤手,“因為反駁了經理的決定。”
“在這裡說這個好嗎?”名井南放下咖啡杯,看著她。
“老娘已經不是員工了,我還沒聽說過哪個公司會把自己炒過的人挖回家。”女人大剌剌的翹起二郎腿。
“如果妳出去混個年薪百萬,也不是不可能。”名井南聳聳肩。
談話間,女人的飲品也來了。
“您的榛果卡布奇諾,全糖。”
名井南聽了,瞇起眼睛,“小姐……這樣不會太甜嗎?”
“甜?我一點苦味都不能有的。”女人拿起小茶匙攪拌沉底的糖漿,“每個人口味都不同,我特喜歡甜味。”
名井南細細打量這人,濃眉大眼,五官深邃,笑起來像是夏日豔陽,就算是這隆冬時節,也能讓人如沐春風。
如果只看這一點,甜入心頭的飲品,確實更適合她。
“看妳的樣子,Espresso應該是最佳伴侶吧?”女人放下茶匙,看著她。
“確實……更喜歡,不過太烈了,喝著會心悸。”名井南無奈的笑笑。
“我第一次聽到這樣的。”女人睜大眼睛。
“我本來就和正常人不同……妳毋須在意。”名井南似乎被戳中敏感點,藏在長睫毛下的目光閃過一絲忌憚。
“妳……為什麼認為自己不是正常人呢?”女人稍稍斜著頭。
“妳不覺得嗎?”名井南的語氣充滿敵意,但女人卻猶如渾然不覺,還搖搖頭,“這樣也叫不正常,那這世界上該有多少瘋子精神病啊?”
名井南暗自納罕,這人的邏輯還不是一般的……無厘頭。
“比起來,我比較不正常吧?”女人舔舔沾了奶泡的嘴唇。
名井南靜靜的看了她半晌,最後,才僵硬的點點頭。
“物以類聚,瘋子就該跟瘋子一起,相見自是有緣,要做個朋友麼?”女人伸出手。
名井南禮貌性的伸手與她交握,“多謝妳的好意,但我……不喜歡交朋友。”
“那就算了。”女人收手,說道。
“不過……妳說了,相見自是有緣嘛,互道姓名我可以接受。”名井南還是決定鬆口。
“喔?”女人雙眼燃著興奮,“我叫朴志效,請多指教。”
“我是名井南。”名井南微微頷首,拿起紙箱和咖啡杯起身,準備離開。
走了幾步路,朴志效突然喊道,“喂,名井!”
名井南停下腳步,但沒有回頭。
“晚上吃個飯吧?”朴志效提議道。
名井南搖搖頭,“跟家人說好了,改天吧。”
看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,朴志效啜著飲品,皺起眉頭,若有所思。
***
“小南?今天怎麼那麼早回來啊?”南媽聽見門鈴聲,開門發現是自家寶貝女兒。
“我辭職了。”南淡淡的甩出這一句,把手上的東西放在鞋櫃上,脫掉扎腳的十公分高跟鞋。
南媽初時有些驚訝,但很快就瞭然於心,“妳又覺得不舒服了是吧?”
南點點頭,穿上企鵝拖鞋,衣服都沒換就縮進客廳的呢絨沙發裡。
南媽沒說什麼,自個兒回廚房忙活著。
她知道,女兒遺傳了來自父親的好腦袋。
她知道,女兒繼承了自己的容貌和情商。
曾經,女兒是冬日驕陽,能分散溫暖,讓身邊的人都能因此獲得力量。
可是,從那天開始,她的世界像是蒙上了厚厚的烏雲和層層大霧,陽光不再,曾經的生機盎然,如今只剩萬物枯竭。
她釋出過善意,也試過伸手,帶她離開那片貧瘠荒漠,可是她錯了……南的世界是自己關上的,解鈴還需繫鈴人。
南媽困擾的很,是個父母都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難受,然而,她現在能做的,只有祈禱,祈禱哪天南自己想通了,打開心門,迎接這美好的世界……
“媽媽,不可以……”
縮在沙發上的南似乎正被多年的夢魘纏身,說著囈語。
“那種人……不配……”
“不……你幹什麼!不可以……啊!”
碎成片段的語句之後,是一聲大叫,接著歸於寧靜。
南媽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,關好瓦斯,跑到沙發邊。
還是一樣,南從惡夢中驚醒,因為不想打擾正在工作的母親,所以把臉埋在抱枕裡,用聽不見的音量啜泣著。
南媽伸手把女兒擁入懷中,像是小時候一樣,輕輕拍著背脊,一聲一聲哄著,“小南不怕……媽媽在……”
好歹是二十好幾的成年人,南很快就控制好情緒,止住了哭泣。
“休息一下吧,晚餐馬上就好了。”南媽揉揉女兒那頭柔順的黑髮。
大孩子依依不捨的點點頭,放手讓母親繼續方才中斷的工作。
不一會兒,實在無聊的緊,又蹭到廚房,“媽,有什麼要幫忙的?”
南媽微微一笑,丟給她一盒生雞蛋,“拿電磁爐去,煮個半熟,剝殼,晚上滷個茶葉蛋,明天加菜。”
大孩子乖乖的抱著那盒蛋,撈了個小鍋和電磁爐,就去餐桌邊擺弄起來。
南媽看著忙活中的大孩子,心中亦喜亦憂。
喜的是孩子還算孝順,不排斥跟母親住在一起;憂的是她因此無法獨立,一輩子依賴別人過活,那就與她的本意相去甚遠了。
“也罷,從長計議吧。”南媽嚐著湯看看鹹淡,一邊想著。
***
晚飯後的時間,名井南和母親倚在沙發上,看八點檔節目。
名井南身為一個網癮症患者,自然是沒把心思放在電視上,打開手機泡在SNS世界,順便在動態上發了張今天下班路上拍的風景照。
交友邀請跳出一個陌生的頭貼,訊息欄同時亮起。
“湯馬士小火車?”名井南瞪著那個ID皺皺眉頭,點進去看看個人資料,還比自己大上兩個月,怎麼取了個如此中二的名字。
“什麼事?”名井南回覆道。
“不好意思打擾了,”小火車回覆,“我是朴志效。”
“幹嘛?”知道是早上在咖啡廳裡遇到的人,名井南立刻換了個口氣。
“妳對打工有興趣嗎?”
已讀。
這廂,名井南有些猶豫,打工比起窩在辦公室更容易遇到形形色色的人,而她一直過不去的心魔,就是人。
“比起這個……”名井南手指在鍵盤上快速飛舞著,“妳有認識心理醫師之類的人嗎?”
“心理醫師?”朴志效發了個問號,“妳為什麼要找心理醫師?”
“朋友託我找的,她憂鬱症,不喜歡現在這個醫師。”名井南回道。
“有一個。”朴志效隔了一會兒,答道,“只是沒什麼經驗,妳朋友真要試試麼?”
“試了不喜歡他自己會想辦法的。”名井南的文字看上去是滿不在乎。
“那打工的事……”朴志效探探口風。
“我去試試吧……”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名井南在嘆氣,“畢竟一直待在家裡也不是辦法。”
“妳家人介意?”朴志效問道。
“會擔心。”名井南答道。
“擔心什麼?擔心那麼優秀的妳?”
已讀,沒有回應。
朴志效感知到氣氛不對,連忙把訊息收回,道歉,“不好意思,我就是開個玩笑……”
“沒事,是我太敏感……”那頭的回覆帶著自卑。
朴志效正要打字的手指凍在空中,不知該如何下手。
名井南很奇怪,初見時疊起雙腿,坐在窗邊的她,是那麼的溫柔婉約,平易近人,可是一深入對談,卻像是撞到了一堵高牆;明明被隔絕在外,卻總能聽見牆角傳來微弱的呼救。
那是種力不從心的無奈。
“我一會兒傳一些工作的資料,還有心理醫師的電話,別漏了。”朴志效硬生生的把話題轉開。
對方回了個ok,接著頭像就變成了灰色。
朴志效十分無語,打開電腦把資料簡單的整理過,傳過去,順道提醒她回覆自己的交友邀請。
“您的好友南企鵝已上線。”
“真可愛的暱稱啊……”朴志效搔搔頭,關掉SNS,點開一個做菜的視頻扔著,打了通電話。
“喂,娜璉姊?吃飯沒有……嘿嘿快謝我吧,我幫妳找到新客戶了……喔……她說是憂鬱症,但我覺得妳還是自己看看的好……”
“哈……我到底在幹什麼呀……”名井南把自己往床上一扔,今天不尋常的事太多,按往常朴志效這麼粗神經的說話方式早就被她拉黑了,哪來後面那些不知所云的對話。
只是再不找份工作安定下來,不說南媽擔心,她自己都糟心的很,所以才讓素昧平生的朴志效去找心理醫生,她不甘心一再被困在過去走不出來,更不甘心自己明明能拼績效卻每每屈服於內心深處的聲音。
哪怕是蜘蛛絲一般細小,只要能帶她離開這片泥淖,她都願意嘗試。
只要……能改變現狀……就好。
--------------------嗨我是分割線---------------------
舊坑未完就先開新坑了:P,相信這是很多寫手們的習慣吧XD
這篇的靈感是某天晚上在麥當勞喝咖啡的時候有的,真的寫太多虐文了,想換個風格輕鬆一下
這篇也有虐點,但比起雙生一世、血汗淚等一眾大佬算是小巫見大巫
帶著想吃糖的心情來吧,我會盡可能往甜的方向發展的^^
留言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