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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久違的米彩,一年一度的生賀

*原諒我最近真的忙到炸裂了,文都是先寫好的(我先跪了)

*13000+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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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一種無助的感覺。

夢魘在數不清的黑夜裡重複上演,一次又一次,她從高空落下,摔進沒有溫度的深淵之中,以往,她可以一拍美麗而潔白的雙翅,離開黑暗的水底,可現在,她翱翔的能力被奪去,只能任著洶湧的潮水將她帶向未知的彼方。

「南姐姐!」一聲精神抖擻的叫喚,將夢境中的一切苦痛如雲煙般驅散。

作夢的女人睜眼,身旁的女孩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,雖然是個成年人,嗓音卻留著稚子的純真,「又作噩夢了啊?」

「啊……嗯。」女人猶豫了一會兒,點點頭。

「姐姐妳等等,我去倒點熱烏龍……」女孩正要起身,卻被一股力量拉住手臂。

「不用了,小彩,」女人喚了女孩的小名,「我這就起來。」

「才七點鐘,姐姐還是好好休息吧,店裡的事我來準備就行。」女孩名叫孫彩瑛,拍開女人的手,蹦跳著溜出房門。

女人甩甩頭,一頭墨色長髮隨之微微擺動,稍稍活動筋骨之後,她走下床,到窗邊看著清晨尚未完全甦醒的街市。

她所有的回憶,只有睜眼至今的三年間。

根據女孩孫彩瑛的說法,三年前的某一天,她和父親出門載貨時路過海邊,發現女人昏倒在沙灘上,便將她帶回家療養。

孫彩瑛說她被發現的時候渾身是傷,背上兩條猙獰的傷痕還在滲血,請過幾個醫生都說傷勢過重沒法救,她卻在沉睡數日後奇蹟似地痊癒了。

因為身份不明,傷癒之後無處可去,孫家只能收留她。

因為女人長相與傳說四天使之中的南天使相像,孫家便喚她南,看在她外貌成熟的份上,讓孫彩瑛叫她一聲姐姐。

孫家在城門邊開著一間雜貨舖子,雖不至門庭若市,生意倒是不差,夠孫家三口和南生活,南在身體恢復之後,也算是盡心盡力地幫著家裡的事,就這麼誤打誤撞的成了孫家的第四名成員。

三年間唯一不變的,是不定時出現的噩夢,夢裡總是有一道刺眼的雷光砸在身上,接著是渾身錐心刺骨的劇痛,一睜眼,見到的便是自己自雲端墜落深海的過程,落入水中後,因嚴重缺氧窒息之前,孫彩瑛便會出現在床邊喚醒她,三年如一日。

「姐姐!」活力四射的小傢伙再度出現在房門邊,「來吃早飯吧,我跟母親要了熱牛奶給妳。」

南從沉思中回神,看向門口,同時遞給對方一個溫柔的微笑。

***

「聽小彩說妳最近又開始作噩夢了?」孫母一邊問,一邊吃著自己碗裡的菜。

「沒事的,大概是要入冬了。」南搖搖頭,表示無需擔心。

「入冬了才更要注意啊,」孫母打開話匣子,「更何況妳以前受過那麼嚴重的傷,身子肯定不會什麼事都沒有……」

「會注意的。」南點點頭。

「爸去哪兒了?怎麼沒見準備他的早飯呢?」孫彩瑛讀出她眼中的無奈,趕緊上場轉移砲火。

「去載貨啦,昨晚不是跟妳們說了?」孫母答道。

「怎麼沒讓姐姐跟去啊?」孫彩瑛皺皺眉頭。

「喔,隔壁幾個商號組織了一起的,自然不需要小南幫忙啦。」孫母把最後一塊滷肉放進嘴裡,「再說小南這張臉去了我怕外人起歹心,對妳父親不利。」

南扒飯的動作頓了頓。

「媽是擔心妳。」孫彩瑛低聲說道。

「伯母有心了。」南微微頷首。

孫彩瑛張張嘴,又閉上。待在家裡三年,她的儀態舉止卻總像初次見面一般,說過她不需要太拘謹,得到的回應更是千篇一律,「我這是寄人籬下,該有的禮節不能怠慢。」

小傢伙想到這一節,鼓著腮幫子自顧自地把早餐一口接一口塞進嘴裡。

「多學著點,」孫母一叉子拍在她腦門上,「別淨想著上樹打鳥下水抓魚。」

南咳了一聲,似是在掩飾笑意。

「媽,南笑話我呢。」孫彩瑛無辜的捂著腦袋。

「人家有資格。」孫母端著鍋碗進廚房。

「我不是在笑。」南正色道。

孫彩瑛瞪著她好一會兒,最後希哩呼嚕一頓把碗裡的東西吸進嘴裡,也端著碗盤進了廚房。

「今天也好好看店啊。」孫母一邊洗碗一邊說道,「小南,要月底了,總帳多看著點。」

「知道了。」南趕著最後一刻把自己的碗放進水槽。

***

雜貨店拉開店門,繼續著一天的運作。

不過這天是真的要入冬了,街邊的樹葉黃了,清晨的枝椏間也結上了一層層薄霜。

***

打烊前,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走進店裡,漫無目的地晃著。

「請問小姐要找什麼?」孫彩瑛很自動地靠上前去,發現對方比自己高出一個頭。

「請問妳們有沒有看過這個人?」女子拿出一紙畫像,「她是我朋友。」

孫彩瑛細細打量了一番,畫像上的女人和南的長相近乎完全相同。

「這是妳朋友啊?」孫彩瑛故作疑惑,對方身份未知,還是謹慎點好。

「有就是有,沒有就是沒有。」女人口氣夾雜著些微的不耐。

「小彩!」南碰巧從後屋那頭走過來,手上抱著一箱吃食,看到有客人,連忙停步傾身,「妳好。」

女子身子明顯地一僵,「妳……」

「怎麼了?」南抬頭,兩人正好四目相對。

女子原本倨傲的表情緩緩轉變,先是睥睨,後瞪大雙眼,雙脣微張,臉上漸漸被詫異佔滿,「妳……叫什麼名字?」

「他們管叫我南。」南答道。

高個兒女子愣了愣,隨即抓住南的雙肩興奮地搖晃,「南姐姐!真的是妳啊?南姐姐!」

南被晃得分不清東西南北,直到孫彩瑛出手阻止,「欸小姐妳別搖了,先把話說清楚行不行?」

「啊啊……對不起對不起……」女子連忙鬆手道歉,「因為找得很辛苦,所以激動了點。」

「所以妳認識南姐姐?」孫彩瑛挑挑眉毛。

「嗯……何止認識……」女子說著,有些欲言又止。

「姐,妳記得她是誰麼?」孫彩瑛轉向南,尋求認可。

南瞇起雙眼,將高個子女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,確實有種熟悉感,可要說認識又絕對稱不上。

最後她縮縮脖子,垂頭,「對不起……」

高個子女人愣了愣,退開一步,「罷了罷了……是真的……」

說完便快步跑出店外。

南一跳腳就跟了上去,追到室外,卻發現女人一瞬間便消失在眼前交錯縱橫的巷弄中。

「南姐姐!」孫彩瑛在身後喊著。

南恍若並未聽見身後人的吶喊,只是定定地看著外頭的一片黑暗。

「姐姐,附近路子雜,人一眨眼跑沒影是正常的。」孫彩瑛拍拍身邊人的肩膀。

「我知道啊……」南這會兒連肩頭都垂了下來,「我本想問問過去的,哪知道她連名字都沒留下就跑了。」

相處三年以來,孫彩瑛是頭一次見她這副模樣,本來金光閃閃的眸子變得黯淡,人也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一般勉強立著。

「姐姐別喪氣,人家說不定會再來啊。」小傢伙拍拍她的肩膀。

南緊蹙的眉頭是稍稍展開了些,但眼神仍是若有所思。

「妳來得正好,來幫我關店吧。」孫彩瑛抱起吃食擺到相應的位置,也不等對方答應,逕自把營業中的牌子搬進店裡。

南看看這樣不是辦法,暫時將心事擺到一邊,去角落裡取過畚箕掃帚,跟著前前後後忙活起來。

***

忙完夜也深了,孫彩瑛今兒個忙了一天,頭沾枕便陷入沉睡。

相反地,南睡得很不好。

先是夢到打烊前遇到的高個子女人,「姐姐,我是子瑜啊!」

不同於鋪子裡樸素的打扮,女人穿著一件合身的白色長袍,身後是綿延不絕的雲朵和亮得扎眼的陽光。

「子瑜……?」南歪歪腦袋,霎時間,景色一換,面前變成天帝無奈的臉龐,身邊被吵雜刺耳的高音包圍著,天帝開口說了些什麼,熟悉的雷響再次出現,熟悉的劇痛,熟悉的深不見底的雲端深淵……

不同於以往直接墜落,這次,她看到一雙美麗的羽翅在自己面前燒成灰燼。

「那是我的……」她聽見自己的聲音,可還來不及反應,過往的夢魘重新上演,她再次自高聳的雲端墜落,只是一切感知都變得更加真實,甚至落到水體中的潮濕和窒息,都像自己親身經歷一般。

「救命……救……」無助的吶喊和隨意掙扎的手腳消耗了大量氧氣,使她只擠出幾個意義不明的音節,而後又歸於寂靜。

驀然,有股力道抓住她的右手,將她自纏綿的噩夢中喚醒,她睜開雙眼,有股清涼貼在額間。

「喔,她醒來了。」南認得這個聲音,是孫家常請的郎中,姓朴。

「姐姐,妳沒事嗎?」孫彩瑛擔憂的臉龐出現在視野中,一手握著她的右手。

「疼……」南的眉頭微微蹙起,夢魘帶來的衝擊仍然餘波盪漾。

朴大夫又診了次脈,搖搖頭,「脈象並無異常,可以判斷發熱盜汗並不是病症引起,可能是這些天過度勞累,我開個藥,養幾天看有沒有起色吧。」

孫彩瑛拿起退熱用的棉布,清洗過之後再放回她姐的額頭上,「姐姐,妳真嚇壞我了。」

「怎麼回事?」南醒來之後便一直是摸不著頭緒的狀態。

「早上本來和往常一樣要叫醒姐姐的,可是姐姐看上去好像很難受,一直喊救命,身子也燙得像火爐似的,所以就去請郎中了。」孫彩瑛比手畫腳地解釋著。

「是嗎……」南鬆下一口氣。

「小南還好嗎?」言談間,孫母端了白粥和熱茶進來。

「老夫也沒法斷定是何病症,因為脈象與常人無異,只能先以疲勞作結,這幾天先好好休息,有什麼問題再同老夫說。」朴大夫答道。

「有勞了,不好意思啊,小南身子好像一直都不是很好……」孫母微微頷首。

朴大夫收拾好東西,聽了孫母的話,「噗哧」一笑,「真會不好意思的大有人在呢。」

孫母會意,往床邊的方向一看,南不知何時把被子拉過了額角,任孫彩瑛怎麼揪怎麼拉就是不放手。

朴大夫笑開來,走到床邊,「姑娘,不用不好意思,妳在這裡的時間不短了,別老把自己當外人,雖說受人恩惠,當思湧泉以報,妳對孫家多好,街坊都是看在眼裡的。此番既然有恙,便好好歇息,別胡思亂想,想多了還傷身呢,知道麼?」

南放下被子,露出汗濕的額頭和濕漉漉的雙眼,點頭示意。

朴大夫說完,拉著孫母去了外間,留下倆小的和桌上還在冒著熱氣的粥。

孫彩瑛拿過粥碗捧在手心,「姐姐肯定餓了吧?」

南看著粥碗,嚥了嚥口水。

「這種時候還顧忌禮節麼?」孫彩瑛把粥碗擱在一旁,伸出手,溫柔地扶起對方的上半身,靠在床頭,「累了也不說,要不是妳身子受不住我們都沒發現呢。」

語意裡的責備清晰可見,可更多的是擔憂。

南垂頭不語,在她心裡,即便孫氏夫婦待她如親生子女,她終究是個外人。

朴大夫說的倒是很對。

「不想吃還是吃點嘛。」小傢伙拿著湯匙的手在她眼前使勁兒轉。

南張嘴,把熱粥吃進嘴裡,眼淚突然就嘩啦啦地落下來。

孫彩瑛有些尷尬,連忙放下粥碗,拿著棉布手忙腳亂地給她擦臉,「喂……別哭啊,妳……呃,如果是我說什麼讓姊姊心裡不快了,就打我罵我吧。」

南捂著臉哭了一會兒,才靜下來,「我……我好累……」

孫彩瑛愣了愣,本以為說的是孫家的生活,可一細想,她又沒有那種富家大小姊的嬌氣。

「妳是說……昨天?」她小心地開口問道。

南點頭,「小彩,我夢到她了。」

「那個高個子?」

「嗯,她叫……」南試著回想夢裡的一點一滴。

高個子女人開口,「南姐姐!是我啊,我是……」

一陣刺耳的尖嘯蓋過了女人的名字,尖響穿過腦中更是誘起陣陣悶痛,痛得她按著太陽穴,輕呼出聲。

「姐姐……還是吃粥吧。」孫彩瑛又撈了一匙粥遞到她面前。

南揉揉額頭,伸手,「小彩,我自己來。」

孫彩瑛沒有多說,便將粥碗遞出,南雖然身子不好,卻也不至於飲食無法自理。

「妳去幫老爺夫人吧,我想再歇歇。」南吞下最後一口粥,說道。

「又作噩夢咋辦?」小傢伙的眉毛垂成八字,接過粥碗。

「不會的。」南露出自己覺得最堅定的眼神。

孫彩瑛盯著她,像是盯著獵物的鷹。半晌,才半信半疑地端著托盤走出房門。

直到孫彩瑛的腳步聲遠去,南才鬆下神經,虛弱感立刻如藤蔓般攀上四肢。

「好累。」那是她心裡唯一的詞彙。

南掙扎著爬下床,到窗邊吸了幾口外頭的空氣,讓混沌的腦袋可以稍稍清醒一些,然而收效甚微,額際的高溫持續上升,光是保持清醒都很費力。

她試著把注意力轉移到漸漸變得熱鬧的街市上,西首的燒餅販子今兒個難得的準時了,賣豆腐的已經來回叫賣不知道第幾次了,東首好像有幾個攤販是最近才來的,孫父又出門了,看樣子是要去商會辦事,身上幾乎什麼都沒帶,應該不用一個時辰就回店裡。

「南。」

耳際突然響起一個音節,南警覺地回頭,卻只看見空蕩蕩的房間和梳妝鏡中蒼白的自己。

她揉著又開始脹痛的太陽穴躺回床上,用被子蒙上頭,然而那個聲音好似無孔不入一般。

「知道妳是什麼人嗎,南?」

「不知道……」南抱著頭,疼痛感像是砸在地上爆裂的水球,沒了束縛的水流在腦中肆意流竄。

「妳是……妳是……」

就像昨晚的夢一樣,有關記憶真相的關鍵全被奇怪的雜音和尖嘯掩蓋。

南感覺到自己的意識緩緩脫離身體,場景一轉,這裡不是孫家,而是深深銘刻在潛意識裡的雲端。

「南?」這次聲音確實是從後面傳來的,不像方才似是來自於四面八方。

南緩緩回過頭,一名天使就這樣出現在視野中,黑瀑一般的長捲髮披在肩頭,與身上的白衣形成強烈的對比,黑亮的雙眸像是無辜的小動物般一閃一閃,精緻的五官宛若經過天神的巧手雕琢,背上巨大的羽翅微張,頭上的光環讓完美的外貌與體態更顯不凡。

「妳是?」南的腦中一片混亂,只能讓疑問脫口而出。

「我是桃啊,那個把天神的果園吃光的桃啊。」天使歪歪腦袋,一股憨厚的氣息撲面而來。

「桃,妳忘了,她不會記得我們的。」名叫桃的天使身後,另一名天使從雲霧之中款款而來,她穿著粉紫色薄紗,金髮碧眼、五官深邃,羽翅整齊地收在身後,「妳好,我是紗夏。」

「妳好。」南微微傾身,禮貌性地回應。

「知道妳為什麼到這裏來嗎?」名為紗夏的天使問道。

南搖搖頭,「我病了,覺得身體很虛弱,一回過神就在這裡了。」

紗夏和桃互看了一眼,前者開口,像是在喃喃自語,「果然是南,就算是這樣也能力求真相……」

「妳們在說什麼?」南繼續發問。

「我們知道真相,南,但我們不能說。」桃收起原本憨厚的模樣,站起身,身後的翅膀也隨著起身的動作更張開了些,「因為這是天機。」

「天機?」南似乎從來到這個空間起,就沒有停止發問過。

「等妳記憶恢復了,就會知道了。」紗夏抬起右手,「回去吧,凡人的意識在這裡待太久會錯亂的。」

說完便是一揮手,南還來不及反應,一股拉力出現,迅速將她吸進一個無邊無際的黑色空間之中,接著一聲輕響,身下便有了落回床鋪上的實感。

***

先是一陣死寂,隨後,像是有人轉開收音機的音量鈕,一陣金屬碰撞聲和人聲偷偷地在耳際響起,也漸漸變得清晰。

她睜眼,昏睡時天光大亮,醒來天卻已經黑了。

她艱難地起身,長時間的睡眠對她的虛弱狀態幾乎沒有任何幫助,甚至令她必須扶著牆面才能勉強站立。

「小彩,妳去看看南!」孫父急切的喊聲從窗邊傳來。

這一聲喊似乎給四肢帶來了些力量,南衝到窗邊,這才弄清楚耳際的雜音是從何而來。

有人入侵了小鎮寧靜的夜,街口已經有幾處房屋竄出火苗,興許不多時就會蔓延到孫家。

「南姊姊!」孫彩瑛出現在房門口,發現對方醒著有些驚訝,「啊……妳醒著啊……」

「小彩,怎麼回事?」南扶著窗框起身,眸子裡蓋著一層淡淡的懼色。

「是山匪。」小傢伙一步上前,一手牽住她的手,一手給她披上一件外袍,「爹娘說先去後頭的酒窖避難,等官兵來了就沒事了。」

「啊……好……」南還在恍惚中,就被揪著直往後院裡去。

然而匪徒侵入的速度,比預計快上許多。

「來人!這裡有間雜貨舖,有人!」當頭的幾個山匪提著刀大搖大擺地踏進店內開始搜刮物資,跟在後頭的幾人直趨入內,一伸手便逮住了孫老爺。

「爹!」孫彩瑛剛安置好母親和南,待要去找父親時便看見這般景象。

孫父倒也不是省油的燈,一邊甩開劫匪的手準備反擊,一邊放聲大喊,「阿彩別過來,快進去!」

孫彩瑛回頭看了看已經闔上的酒窖門,此時躲進去,無異於告訴匪徒自己和另外兩人的藏身所在,與其回頭避難,不如加入戰局幫助父親。

孫父推開幾個劫匪,提著搶來的刀開始近身搏鬥,為了心愛的家庭,可終究不是練家子,寡不敵眾,很快便落於下風。

孫彩瑛擔心父親受傷,隨手抓起一個空的花盆便往人群裡扔去,花盆在空中劃開一條漂亮的弧線,紮紮實實地砸在父親身邊的一個匪徒腦瓜上,那人連聲都沒有便直挺挺地倒下了。

「小彩妳快走啊!」孫父推開身邊的一名賊人,企圖趕到女兒身邊,無奈賊人鍥而不捨地湧上來,將父女二人沖散。

孫彩瑛看著被圍在人群中的父親,十分驚慌,卻也幫不上忙,眼下光是從注意到自己的賊人們之中全身而退,都難如登天。

也許終於察覺到自己命在旦夕,孫彩瑛踏步回身,跨上庭院的迴廊,往後門逃去,身後傳來一陣驚呼聲,但她已無暇顧及。

畢竟是女兒身,跑不過身強體壯的山匪,才逃出幾步路便被人捉住衣角,按倒在地。

「嗨,小妮子真難纏。」壓住孫彩瑛的賊人說道。

「兄長,咋整?」提著長刀的賊人問道。

「咱們鬧了這一會兒,官兵怕是要來了,沒法帶回去了,宰了吧。」壓住孫彩瑛的賊人說道。

「兄長手上沒人頭,我來。」賊人提起長刀,對準孫彩瑛的脖頸子。

小傢伙只道是天要亡她,連掙扎都沒掙扎,閉目待死。

接著,賊人手起刀落,刀鋒的涼風迫近,驀然,身上壓力一輕,她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,隨即傳來兵器割裂皮肉的聲響,環著她的人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呼。

這個聲音有點熟悉。

孫彩瑛睜開雙眼,她看不到身後是誰抱著自己,可賊人再度舉起的長刀說明了一切。

「放開我!你會死的!」她慌了,奮力掙扎、叫喊。

可是這雙手臂抱得很緊,這樣下去,身後那人無異於要接下第二次強力的劈擊。

長刀再次落下,說時遲,那時快,兩枝羽箭破空而來,賊人躲避不及,各自被射倒在地。

「呼……剛好趕上了呢。」一個修長的身影在長廊邊優雅落地,放下長弓,美麗而潔白的羽翅顫了顫,在背後收起,往倒下的賊人身邊跑來。

孫彩瑛藉著微光,認出那人是那天出現在店裡的高個兒女子。

女子確定賊人沒了呼吸之後,轉頭看向孫彩瑛的方向,喊了聲,「南姊!」

抱著孫彩瑛的那雙手稍稍鬆開,熟悉而痛苦的聲音低低地回應道,「子瑜……」

小傢伙一下掙脫懷抱起身,這才看清方才發生過的一切。

南不知何時跑出酒窖,替她擋下了致命的一擊,然而背上傷口流出的鮮血已經淌到地面,還有……

「那是翅膀……嗎?」孫彩瑛發現對方背上多出來的一雙羽翅,雖然沾了點血跡,但比另一名天使的更加潔白柔軟。

「小彩……我……」南想開口解釋,可傷口突然傳來一陣劇痛,使得她忍不住輕呼出聲。

小傢伙一聽,心底立刻軟下來,將受傷的人兒放在懷中調好姿勢,讓她能舒適一些。

名叫子瑜的天使將弓箭收進背袋,說道,「妳們在這裡待著,我去叫紗夏姐姐過來,她能治傷。」

「等等!」她那雙長腿還沒邁出去,便被孫彩瑛叫住,「前頭還有山匪……」

子瑜聳聳肩,「有桃姊姊在,沒問題的。」說完一蹦便沒了影子。

南背上的傷口很大,即便孫彩瑛整只袖子壓在上頭,鮮血還是浸透了大片布料。

「姊姊?」小傢伙試探著問道。

「嗯。」南輕哼一聲表示自己還有意識。

「姊姊真傻。」孫彩瑛將她汗濕的額髮別至耳後,「身體不是都還沒復原嗎?」

「孫家於我有恩,如今有難,我怎麼能坐視不管?」南撐起一個微笑,「接這一刀沒什麼的。」

「可是姊姊……」孫彩瑛雙手環得緊了些,「妳會死的。」

「小彩,」南張開雙翅,讓柔軟的羽毛能貼在對方的頰邊,「我已經不是妳的南姊姊了。」

「說什麼呢?」孫彩瑛莫名感到鼻頭一酸,「只因為多長了一雙翅膀嗎?」

南雙唇輕啟,「彩……」然而這要出口的一句話又轉成了虛軟無力的吐息,難以聽清。

「南姊姊!」談話間,子瑜拉著名叫紗夏的天使回到兩人身邊。

紗夏一到便蹲下身,柔聲問道,「南,能聽見姊姊說話嗎?」

南點頭作為回應,孫彩瑛能感受到對方噴在脖頸的氣息已經不如方才有力。

「讓她側躺。」紗夏抬眼,和小傢伙四目相對。

孫彩瑛聽了,左手扶著南的背部,右手幫著她的身子慢慢躺下。

「南,聽姊姊說,」紗夏掏出一塊乾淨的白布壓在傷口上,那人的身子又是一顫,「天使是可以自己給傷口止血的,只是妳現在剛恢復力量,可能不得要領,所以姊姊會幫妳。」

南點點頭。

「孫小姐也在,不用怕。」紗夏的聲音溫婉盡顯,「先把翅膀收好,深呼吸……」

南張開的羽翅緩緩收攏、消失,短促的氣息也在調節之下,漸漸變得綿長而穩定。

「現在感受一下週身的能量,把它們集中到背部。」紗夏說著,手上亮起一道模糊的紫光。

南閉上雙眼,就在眾人以為她已經失去意識的時候,薄荷綠色的微光自全身亮起,在紫光的引導下,慢慢往背上的裂口集中。

「可能會有點疼,忍一下就過去了。」紗夏的語氣就像是在安撫受傷的孩子。

孫彩瑛感覺到手腕一緊,是南抓著她。

「姊姊,不疼的,我們大家都在。」她輕輕摩娑緊握的手掌,希望可以減輕對方的痛苦。

淌流的鮮血止歇,凝結在傷口週圍,紗夏收手,鬆了口氣,「這樣休養個幾天就行了,記得找大夫來開點養神的方子。」

「這樣就沒事了?」孫彩瑛擰著一雙八字眉問。

「嗯。」紗夏點點頭,好似稍早的一切都沒發生一般。

「喔。」孫彩瑛還愣著,麻利地在子瑜的幫助下,把南掛到自己背上。

「子瑜啊,妳留下吧,看這裡有什麼要幫忙的,陛下那兒我和桃子去說就好了。」紗夏跳上房頂之前留下這麼一句,隨後就和另一名天使化成一道白光飛向空中。

孫彩瑛呆了半晌,才說,「原來傳說是真的啊……」

「傳說?」高挑的天使挑起一邊修長的眉,「妳現在還覺得是傳說?」

孫彩瑛搖搖頭,兩個匪徒在自己面前被活活射死這種事假不得。

前頭孫父孫母這才著急地跑過來,「小彩!」

孫彩瑛見雙親平安無事,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,迎上前去,「爹,媽!」

孫氏夫妻很想上去抱女兒一把,只是看著人家身上掛了個人,最終是忍著沒衝上去。

「這位是?」孫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高個兒。

「老爺夫人好,」子瑜微微傾身,不等孫彩瑛回答,便開口,「我叫子瑜,是南姊姊的朋友。」

「朋友……」孫母看了丈夫一眼,歪歪腦袋,「原來小南有朋友啊?」

「伯父伯母如果有什麼疑問,不妨等打發官兵之後再說,先讓小姐送南姊姊去休息才好。」子瑜掛上一個不失禮節的微笑,說道。

孫氏夫婦想想覺得有理,也沒客氣,揪著瘦高個兒便開始整理家裡的一片混亂,雜貨店外,山匪們洗劫完畢、陸續逃出小鎮,鎮上的官兵才姍姍來遲。

***

子瑜忙活完進到南房裡的時候,孫彩瑛坐在床沿支著臉頰,若有所思。

「孫小姐。」她喚了一聲。

「子瑜?」孫彩瑛抬頭,「妳不去歇息麼?」

「累才歇,」子瑜闔上房門,靠在牆邊,「我不累。」

「爹媽他們呢?」

「都歇下了,說收拾好之前不開店。」子瑜答道。

「那正好。」孫彩瑛起身。

子瑜挑起一邊眉毛,表示疑問。

小傢伙走到她面前,仰頭對上高個子一雙明眸,「我有很多話想問妳。」

「問吧。」子瑜的目光堅定,沒有遲疑。

「她到底是誰?」孫彩瑛邁進一小步。

「天使。」子瑜直截了當地說,「桃姊姊、紗夏姊姊、南姊姊和我,是姐妹,也都是天使。」

「那她為什麼……」孫彩瑛急切地詢問,被對方舉手制止。

「姊姊自己說要下凡的……」子瑜看向床上昏睡中的人兒,「四天使之中,南姊姊主管智慧,總是有自己的想法和點子,我們誰都沒法猜透她心思。」

「所以呢?」孫彩瑛坐回床邊,但目光沒有移開。

「天使下凡方法無二,只有被罰,天神陛下拗不過她的請求,只好隨便找個以下犯上的理由判了三年、封去神力,讓我們時間到了把她接回天上,南姊今天突然病的厲害對吧?那就是力量恢復的前兆。」子瑜看著自己的手,「今天正是三年期滿之日,誰知道……妳們這兒卻來了山賊。」

「子瑜,若不是妳們及時來救,我們可能……」孫彩瑛垂著眼簾,不敢往下說。

「所以那些傢伙這般下場只是咎由自取。」子瑜嘴角微微一抽,眼神帶有一絲寒意。

孫彩瑛知道她沒有惡意,卻還是打了個寒顫。

子瑜見了她的反應,目光倏然變得柔和,「我主管戰爭,有冒犯之處,還請見諒。」

孫彩瑛「喔」了一聲,「怪不得。」

「姊姊是很溫柔的人,不知道在凡間是否也是如此呢?」子瑜的視線轉向室外,今晚的月光似是羞得不願見人。

「雖然不知道你們所謂的溫柔是否與凡間相同,可以凡間來說,南姊姊若不溫柔,這世間的溫柔便沒有意義了。」孫彩瑛靠向床頭,頻頻眨眼避著襲來的睡意。

「我以前喜歡打架惹事,都是姊姊們給善的後,」子瑜看著自己的足尖,「給桃姊姊和紗夏姊姊打得滿頭包的時候,都是南姊姊護著我。」

孫彩瑛看著高個子天使,恍惚間,覺得斂去羽翅的她其實與凡人無二,都會犯錯,心裡也都有無法磨滅的手足深情。

「姊姊下凡前找我說過一句話,那時我沒聽懂。」子瑜絮絮叨叨地說著,「她說『人間好像有很多令人嚮往的東西,子瑜難道不好奇嗎?』」

孫彩瑛深邃的瞳孔一顫。

「現在我懂了……」子瑜嘆了口氣,「姊姊是覺得天上無趣吧,安逸的令人厭倦。」

小傢伙起身換過南額上的濕布,額溫仍是有些燙手。「當真如此?」

「姊姊養傷的期間,妳可以跟她聊聊。」子瑜撫平衣衫上的皺褶,「孫小姐眼皮都打架了,要不要去歇會兒?我可以幫忙照應的。」

孫彩瑛扁扁嘴,雖然想照顧南直到醒來的心意是真,可排山倒海而來的睡意也確實不假。

「那就麻煩妳了,子瑜。」她難得決定的如此爽快。

高個子禮貌地拉開房門。

***

孫彩瑛這一覺睡到日上三竿,若非夢見昨天的場景,她大可以蒙頭睡到天黑。

稍作梳洗之後趕到南房裡,看見的是子瑜端著碗正在給人家餵稀飯吃。

「醒啦,睡美人?」子瑜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,宛若初春照亮大地的陽光。

孫彩瑛搔搔脖子,她在意的倒不是高個兒,而是另一雙有如繁星的明眸。

「小彩?」雖然氣力略顯不足,但面上已經稍稍恢復了些血色。

「姊姊還好嗎?」小傢伙扭著衣角。

「挺好的,就是有些乏,」南微微一笑,「聽子瑜說妳守了一整夜?」

「嗯。」孫彩瑛點點頭。

「子瑜,妳去看看伯父伯母有沒有什麼要幫忙的吧?」南不著痕跡地丟了個眼色。

「好啊。」高個子立刻起身,走出房門前拍拍小傢伙的肩膀,才關上門、哼著小曲走了。

「不習慣嗎,跟子瑜這孩子?」南偏偏頭,笑容不變。

「沒有的事,」 孫彩瑛頭搖得波浪鼓一般,「她很好,挺實誠。」

「我還怕她衝撞妳呢,」南鬆口氣,「那孩子不會說謊,脾氣又直。」

孫彩瑛想起子瑜昨晚提到的一些話,看來她的溫柔,並不只及於特定的人,而是對所有人皆是如此。

她私心希望自己的南姊姊留在凡間,卻又希望對方能和摯愛的家人重聚,矛盾的思想在心理糾結著,帶來黯然的臉色與沉默。

「小彩?」南起身,按住小傢伙擱在床沿的手掌。

孫彩瑛一回神,那張令她魂牽夢縈的臉龐就在面前不到一尺處,心裡登時就是突突一跳。

以凡間的眼光來看,子瑜很漂亮,十里繁花與之相比都要相形失色;桃和紗夏雖然只打過一個照面,但三人站在一塊那叫誰也不讓誰。

南不一樣。

孫彩瑛貧乏的詞彙無法形容那種感受,她只知道,四個一樣漂亮的女人裡,只有南能讓她臉紅、讓她心頭直跳,甚至能讓自己的喜怒哀樂隨對方擺布。

「姊姊會離開這裡的吧?」長久的靜寂之後,小傢伙終於開了金口。

南頓了頓,隨即靠回床頭,「是的。」

「果然是這樣啊……」孫彩瑛低下頭,不讓自己失望的神色顯現在對方的視野之中。

「小彩。」她還是像以前那樣喚她。

孫彩瑛沒有回應,因為綿綿不絕的酸意湧上眼眶。

「小彩,」她喚了她,多了點猶豫。

孫彩瑛沒有回應,因為眼眶已經蓄滿了淚水。

「小彩……」她喚了她,「彩」字像是風中顫抖的枯葉。

孫彩瑛沒有回應。

驀然,一股力量將她拉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中。

南身上發的熱還沒完全退去,像是暖毯一般覆上孫彩瑛的肌膚,而那一抱中所含的傷感與不捨,讓這一片寧靜喧囂宛如鬧市。

「對不起,因為姊姊是天使……」

孫彩瑛不明白,為何有人能哭得梨花帶雨,語氣卻是沒事人一般。

她誤會了,誤會了南姊姊對她的深情。

「姊姊也捨不得離開妳,知道嗎?」南的聲音很柔,柔得能融化極北之地的千尺堅冰。

「現在……知道了。」小傢伙聽見自己支離破碎的語句,後悔開了口,可有些話,現在不說,可能將來都沒機會再說了。

「那就好。」智慧天使閉上雙眼,把頭顱埋進凡人的頸窩,縱然天界庇護千層,但此時、此刻、此地,就是她最好的避風港。

孫彩瑛精神恍惚了好一陣,直到南發出入睡的呼吸聲,她才想起對方傷勢嚴重,仍需靜養,連忙小心翼翼地扶著她躺下。

正待起身,右手卻被逮住,她回頭一看,睡夢中的人兒把抓到的手擱在頰邊,露出一個純淨無瑕的笑容,附上一聲含糊的囈語,「小彩……」

小傢伙無奈地笑了笑,轉身坐回床沿,端詳著對方的面容。

南的臉還有些低燒,興許是覺得孫彩瑛手涼舒服,此刻睡得十分安穩香甜。

那是所有人覺得天使該有的模樣,善良、無害,即便南還是凡人之時就是如此,只是恢復記憶之後又多了幾分成熟與感性。

「是啊,凡間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人呢?」孫彩瑛心道。

似是夢中仍能感受到傷處的疼痛,南突然發出一聲輕哼,蹙起雙眉,往小傢伙手裡又蹭了幾蹭。

不管人家是無心還是有意,這幾下操作早就讓孫彩瑛柔軟的心化成一江東流春水,空出的手抓起袖子,輕柔地拭去對方額角滲出的細汗,嘴邊還下意識的說著,「別怕,我在,不疼……」

剎那間,一絲靈光閃過,思緒也由五里霧中撥雲見日。

天上縱然安逸和平,可凡間苦難萬千,才能顯得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彌足珍貴。

也許南是久經歲月都沒想明白這層前因後果,所以想下凡來親自體會吧,即便這於凡人來說,答案是如此簡單明瞭。

***

大抵是恢復了力量,南的身體恢復地很快,才三五天光景已經能下床在家裡到處跑了,偶爾還能撲騰著翅膀在後院飛來飛去。

子瑜在孫家收拾好山匪襲擊的一片狼藉之後就回了天上,約定十天後的清晨會和另外兩個姊姊來把南接回去。

不知不覺間,兩人相處的時間只餘下幾天,無論對誰而言,這段時間並不好過。

孫彩瑛幾乎完全躲到工作裡,從起床開始便忙活著,就連南刻意接近她都被避開,這讓向來足智多謀的天使有些挫敗,甚至讓她不想回天界的心蠢蠢欲動。

直到約定的前一晚,小傢伙才找上躺在房頂上一個人看星星的天使。

「姊姊。」孫彩瑛站在屋簷下輕聲喚道。

南坐起身,歪著腦袋瞧她。

「我能上去嗎?」小傢伙扭著手指,似是在思索被拒絕的後路。

天使輕拍翅膀,優雅地從房頂上落下,環住她的腰枝,又輕輕一躍回到房頂。

「姊姊氣我嗎?氣我優柔寡斷……」腰部被放開後,孫彩瑛刻意保持了一點距離。

「氣了又如何呢?」南微微偏頭,映著星光的長髮從肩頭滑下,「這不是什麼值得動肝火的事情。」

「姊姊真是心寬啊。」孫彩瑛垂下頭。

「小彩,」南挪得靠近了些,躺下身子,「看一看天空吧。」

孫彩瑛依言抬頭,看向夜空中的漫天星斗。

「真好。」身邊人發出一聲滿意的嘆息。

「姊姊一個人的時候,都這樣看星星嗎?」小傢伙問道。

「是啊,想想我不在的這幾年天上成什麼樣子了,還有……」南翻過身,「想妳什麼時候會過來找我。」

「姊姊,我在想……」小傢伙有些吞吞吐吐,「如果那天……我和爹沒把妳帶回來……」

「彼時我已是凡人之身,若等不到人來救,必會傷重致死。」南毫不猶豫地接上話,「死了之後靈魂會進到冥府待三年,才能返回天界。」

「因為不是生前有罪的靈魂,所以下了冥界之後不用跟一般人上刀山下油鍋,整天就是飄來飄去看人家受罪,閻羅大王不管、牛頭馬面不管,那些受罪的人還看不見你,看來輕鬆,實際無聊得很。」她續道。

孫彩瑛愣了愣,也許這話從南嘴裡說出來很稀鬆平常,但在她聽來卻有如利刃,一刀一刀扎扎實實地劃在心頭。

只是一念之間,眼前的人便會化作孤魂,落入冥間三年,才能重拾那雙美麗的羽翼,飛向朝思暮想的湛藍高空。

「姊姊一定做過很多好事吧?」小傢伙望向身邊的天使。

「才沒有。」南鼓起腮幫子,「桃姐幾次偷吃陛下的東西都是我做的假證,這算哪門子的好事?」

「不然以前跟姊姊素昧平生,怎麼會想帶妳回來呢?」孫彩瑛反問。

「因為妳本就心善,無論沙灘上倒的是不是我,妳都會出手的。」南轉頭,和小傢伙對上眼,「只是……」

孫彩瑛按住她的肩膀,「姊,妳別說了,我懂。」

「這就是緣分吧?」南心裡想著,看著面前的凡人,臉上緩緩綻開一個微笑。

「姊姊不會忘記我的吧?」小傢伙突然皺起八字眉。

「前些天先躲著我的是誰呢?」智慧天使坐起身,笑得有些狡黠。

孫彩瑛知道自己理虧,連忙揪著對方手臂輕輕搖晃,嘴裡喃喃叨唸著,「好姊姊,我知道錯了嘛……」

南本來就沒有責怪她的意思,拍拍她的肩膀,接著變戲法似的摸出個手鍊,戴在自己手上,也給對方戴了一模一樣的。

「這樣姊姊就不會忘記妳了,嗯?」她抬起對方的手腕,放在雙眼能看見的位置。

孫彩瑛仔細看過手鍊的樣式,只是普通集市裡能見到的款式,卻亮著一層微光。

「那是我的神力,只要手鍊受到外力破壞,我就會趕到妳身邊。」南柔和的嗓音宛若迷途的晚風,在闃黑的空氣中周旋不止,原本收在背後的雙翅也緩緩張開,稍稍隔開周圍的景物,形成一個只容得下兩人的小空間,「小彩也會記得南姊姊的吧?」

「會的。」小傢伙咧開嘴角,在天使的頰上留下一啄。

「調皮。」南輕點對方的鼻尖,寵溺之情溢於言表。

時間悄悄的在兩人的談笑中流逝,夜深了,也加深了在暗處窺伺的睡意,一句句甜言蜜語被昏沉的哈欠打斷,不知不覺間,孫彩瑛已經窩在柔軟的羽毛堆中陷入沉睡,嘴角還掛著單純的微笑。

南側身,支著臉頰、盯著小傢伙的睡顏,不得不說她也是個美人胚子,只是五官尚未長開,眉目間不時透著一股稚氣,但就是這種既是美人又不失赤子之心的氣質,合著發自內心生出的良善,才是真正令智慧天使難以抵抗的魅力。

溫柔扶起縮在雙翅之間的小傢伙抱在懷中,南一展羽翼,輕盈落地,不聲不響地回到對方房裡,把人同樣溫柔地放進被窩,深怕稍微用力一些,都會驚醒人家的美夢。

她貪婪地盯著那人看,雖不是永不再見,只是下次見面已不知是何年何月,她冀望著把那張美麗的臉龐留在心裡,希望回到天上之後,寂寞之時能寥以慰藉。

日昇、黎明,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房門前。

「南,時辰到了。」紗夏甜美的嗓音中帶著不可妥協的嚴肅。

「我知道。」南回應,同時湊到小傢伙耳際,「小彩,我走了。」

說罷,便起身走到院內,面對著朝陽的暖光,展開雙翅。

霎那間,一道強光閃過,將智慧天使的凡身退去,取回其神體及屬於天使的所有法力。

南環顧四週,捏起一個訣,淡淡的金光自指尖泛起,四散在晨間睡意濃濃的空氣中,金光散去以後,小鎮再無南天使,只有因遭盜匪輾轉來到孫家的南小姐。

但她還是給自己留了條後路,她的小彩,就只會是她的小彩。

「都做好了吧?」紗夏拋了個媚眼。

「勞煩各位了,走吧。」南微微頷首以示感激,接著轉身張開翅膀,飛向天際。

臨別前,她回眸望向孫彩瑛俏麗的容顏,嫣然一笑。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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