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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OOC,採用台灣學制

*垃圾車文學(?

*全文10000+,分上下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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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--------------以下正文---------------

那是我高中時期的故事了。

家人都希望我考G高,可我偏偏選了離家近的C高,所以跟家裡關係緊張過一段時間,不過我拿下兩個學年的全額獎學金之後,他們就沒再說什麼了。

轉眼間升上高三,我拒絕所有補習班邀約,放學就回家好好吃頓飯、幫忙做些簡單的家事,再回房裡唸書。

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。

吃過飯不是都會有那種播音樂的垃圾車嗎?

路過我們家門口的垃圾車,每天都有一個女孩子,騎著自行車追著車斗大喊:「哈哈,上了!上了!」

我問過爸媽、鄰居,拼拼湊湊得知那人是住在另一個社區的,家裡很有錢,比我大一屆,本來是個人見人愛的孩子,不知道怎麼成了那副模樣,有人說大概是出車禍,傷到腦部才造成性格大變吧?

「多賢啊,考上大學才重要,別人家的事不要管太多。」某晚倒完垃圾,母親一邊掃著門前的煙蒂紙屑一邊說。

「喔。」我應了聲,洗過手回到房裡,倒了杯涼水慢慢喝。

同樣的話我聽過太多了。

「多賢啊,念完國中重要。」

「多賢啊,考上基測重要。」

「工作的事情不用煩惱,考上T大,畢業自然會有人來找妳。」

我很慶幸有個大一屆的學姊,她叫俞定延,高二選組之前,我們談過未來工作的問題。

「大人講的那些話也能信?」她輕蔑的搖著飲料杯,「那是二十年前經濟起飛的時候,滿地的工作機會,就算沒有高中學歷一樣有人要妳,現在時代不同了,滿地跑的是失業的人,不是工作機會。」

「那學姊有什麼打算嗎?」我看看氣氛不對,便把話題轉開。

「我想當老師。」她雙眼閃著自信的光芒,「我不能讓整個世代都停留在舊時代的觀念裡。」

她確實也做到了,今年春天,她通過了K市師範大學的甄試,秋天正式入學就讀,聽幾個同校的前輩說混得風生水起,教授們都很喜歡她。

沉思至此,我收好水杯,回到房裡繼續執筆奮戰。

打完英法百年戰爭,聖女貞德的處刑結束,加利福尼亞涼流正流向赤道的時候,我想起了那個女孩。

一頭金髮久未清洗,有點像煮好的雞蛋麵;身上穿著過氣的芝麻街T恤,白色給沾成了灰色,一張圓臉上也到處都是汙垢。

唯一不同的就是那雙眼睛。

即使是夜晚,也散發著精神抖擻的光芒,彷彿騎單車追垃圾車這件事,是她人生最大的樂趣。

我放下筆,看著面前貼滿便條紙的牆面。

星期三早自修:地理第一冊全

數學課:第一冊全

國文課:第一冊全

家政課:帶起司片和番茄……

唉呀,剛剛放學的時候忘記買起司片了,等等唸完書去買吧。

***

隔天晚上,一如往常,她出現在垃圾車後頭,一樣追著垃圾車喊著那套千篇一律的台詞。

我一手把垃圾甩進車斗,另一手往口袋一掏、一拋,一條橘子味的曼X珠就這麼落進她的腳踏車籃子裡。

她嘴裡的「啊啊啊」明顯地一頓,而我只是裝著沒事人一樣晃回家裡。

很好,這就是我要的效果,她要是就這麼跑了才真的麻煩。

接下來的幾週,我午餐不吃熟食了,改吃三明治和水果,一天省個五塊十塊,可以給她買更多小東西。

今天是曼X珠,明天是可樂糖,後天是麵包店當日出清的硬麵包丁。

對,還得在我爸媽不發現的前提下。

不知不覺模擬考就到了,爸媽攬下了所有家事,所以我有三天沒有出門倒垃圾,只有晚上十點左右會去附近的河堤走走。

秋季已經過了一半,晚上風會從出海口吹進來,很涼,很舒服,我通常會買一杯熱奶茶,一邊喝,一邊看河對岸的車輛來來去去。

今天當然也不例外,模擬考最後一天了,不犒賞自己怎麼行呢。

「喂,妳。」

我當作不是在叫我的,沒搭理,對岸開過了兩部貨櫃車。

「就是妳,那麼烏漆抹黑的就剩妳了。」

我覺得有些擾人,索性一回頭,一包頗有分量的零食就這麼結結實實地砸在臉上,接著是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和踩動腳踏車踏板的聲響。

我看著雞蛋麵一樣飄著的金髮揚長而去,嘆了口氣,低頭看看她扔了什麼。

P……琣X莉小魚餅乾?!

我看向她逃走的方向,她家應該確實很有錢吧?不像我們家只能買一些普通的洋芋片或是米果。

經過這幾週的交流,對她身世的疑問,只有增加,沒有減少。

***

我打了通電話給定延學姊,算算時間,大學的期中考也剛結束。

「金色頭髮的女孩子?」電話那頭傳來嗑薯片的脆響,反正學姊的吃貨性格早在高中時期便已名聞遐邇,「是有一個,學校反對染髮對吧?所以她還滿有名的,妳沒聽說嗎?」

「我只懂同年級的事,」我另一隻手還忙著整理下週的讀書計畫,「然後呢?」

「拜託,『萬人迷』湊崎紗夏耶,妳會不知道?金多賢,妳真是村里剛通網了。」可以感受到她在那頭想把白眼翻到天花板的慾望。

「我們學校才多少人口,萬人迷……」我回頂一句。

「就是個稱號嘛,」她澄清,「別看人家染頭髮,那時候三類唯一能貼近學神名井南的就只有她,我記得好像國文數學還贏人家幾分的樣子。」

「哇,那來頭可不小。」我也對自己的絕緣程度有些訝異了,不過名井學姊確實是學校的傳奇,她是校史上第一個靠學測成績申請上美國醫學大學的人,現在人不在國內。

「所以才說妳剛通網啊。」學姊那頭傳來一陣鍵盤的敲擊聲,「不過說來也奇怪……」

「什麼奇怪?」

「她跟名井一個班,就是我隔壁那一班,當時學測成績出來她全校第二,可是後來就沒看過她再來上學了,甄選放榜的時候,她上T大法律系欸。」

我回想了一下她出現在垃圾車後頭的時間,依稀記得是在高二暑假之前,那就說得通了。

是學測放榜後,大學放榜前出的事。

「學姐,她愛漂亮嗎?」我問了一句。

「愛漂亮……這我說不準,但應該跟普通的女孩子無二。」學姊對於這個問題顯然沒有先前肯定,不過她跟當事人不同班,不了解很正常。

「金多賢,妳書念得好好的突然問這個幹嘛?」大概是沉默有一點時間了,那頭又是一問。

「啊,是這樣的……」我把瘋女孩的事告訴她。

那頭傳來「噗哧」一聲,「多賢啊,念書無聊要說啊,萬一人家真的是瘋子怎麼辦?」

「我覺得她不是。」我斬釘截鐵地回答,右手下意識握緊筆桿。

「多賢,妳有那份心很好,只是現在時機不對,」學姊的聲音正經起來,「那個人也許需要幫助,但絕對不是來自妳。」

我抿了抿唇。

學姊說的沒錯,我確實是自顧不暇,這麼重的課業,難不成還能騰出心力來照顧一個跟自己非親非故的人嗎?

「我知道了。」我回覆。

「多賢,我朋友有從事相關工作的,需要我幫忙介紹嗎?」學姊接著問道。

「不用了,」我用筆蓋戳戳臉頰,「我也不能確定她是不是真的需要。」

「真的?」那頭帶著點懷疑和擔憂。

「真的,學姊知道我是不會說謊的人吧?」我在筆記本的空白處寫著接下來的計畫。

「那就先相信妳吧。」學姊嘆了口氣,「過兩天文化中心有我們學校音樂系的演奏會,要不要來看看?」

呵,聊完天的工商時間,她真的沒變。

「家裡那天要吃大餐呢。」我無奈一笑。

「唷,難得我們金小妹妹要出門呢。」學姊在那頭發出「嘻嘻嘻」的笑聲。

「是啊,我也難得可以吃一頓大的。」我晃晃腳丫子,在課本上的拉斐爾臉上畫了一個狐狸面具。

「那就不打擾我們考生啦,小的先退下了。」她的幽默也是一如既往地……大概只有她自己覺得有趣。

「妳是小的我大概是奈米。」我闔上歷史課本,準備換科。

「還鬧,」她大笑,「晚安啦。」

「晚安。」

***

安了學姊的心,我自己思考了一陣子,這學期還有一次模擬考和兩次段考要折騰,對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身外事,還是少管的好。

主意已定,我抱著那傢伙應該識字的想法,買了一條金X巧克力,草草寫張便條塞進包裝。

「抱歉,我最近很忙,沒有辦法再買吃的給妳了。」這是便條上的內容。

接著用保鮮膜包成垃圾的樣子,省得她在第一時間發現禮物太珍貴當場退貨。

另一方面,第一次模擬考成績公布,我的成績高出之前很多,班導師還特別找我去談了一節課的話。

大意就是讓我考慮一下T大的科系,說大學畢業之後找工作更容易。

我掛上假笑,告訴老師我會考慮。

說實在選科系這種事還真不是我在行的,當初高二選組的時候也是差一點就擲骰子決定了。

過了高二高三兩年,我很慶幸當初選了文組,高二下,我發現自己對中國文學和地理歷史意外的有興趣,即便英文數學一直是重災區,只要多花點時間,要拿到好看的分數也不難。

問題來了,從小到大沒有什麼特別興趣的我,到底該選什麼好?

定延學姊說過,像我這樣的例子很多,有些人真的就是隨便選,最後發現和自己的志向不合,只好放棄學業重考,或是就這樣混過大學生涯、進入職場開始工作。

我抱著福利社買來的廉價咖啡坐在頂樓吹風,高三教室區的低氣壓不是普通的沉重,我偶爾會花點時間上來放空一會兒。

秋末冬初,連白天的都需要加件外套了。

腦袋裡還飄盪著「佛洛伊德」這個詞彙,驀然,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學校警衛室門邊探頭探腦。

是她,我放下咖啡,趴在白鐵欄杆上看個仔細。

她拿了什麼東西給警衛,接著就騎著腳踏車離開了。

我拎起咖啡回到教室,上課鐘打響之前,方才出門忙活的副班長把一個貼滿紙膠帶的小包放在我桌上,「諾,警衛說妳親戚拿來的,沒留下姓名。」

我留意到周圍有些異樣的目光,故作輕鬆的把東西收進書包裡,「這白眼狼還知道要拿東西感謝我。」

副班長挑挑眉毛,「什麼白眼狼?」

「一個表姊,」我拿出下節課要用的課本,「之前外婆家要種田,她有事情,所以讓我替她多種了兩大排玉米。」

「妳家還種玉米啊?」

「嗯,雖然每次播種都只活不到一半。」我搖著筆桿,數學老師穿著高跟鞋輕快的腳步已經出現在教室不遠處的轉角。

***

直到放學回家,在自己房裡,我才敢把那坨紙膠帶拆開。

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,一塊德X巧克力,因為包了泡泡紙,看起來有些臃腫,包裝外還夾了一張紙條。

「星期六晚上九點,河堤階梯。」

這是要約會的意思?

我支著臉,筆尖在紙面上漫無目的地走動,一時之間沒了主意。

這個決定很難,雖然「禮尚往來」了一個多月,打過照面,也能用簡單的文字溝通,然而迄今為止,我還是沒弄清楚她是怎樣的人,是開朗,還是內向?是人見人愛,還是過街老鼠,人人喊打?是想對我不利,還是想對我傾訴現實對她的一切不平呢?

也有可能她就是個瘋子,而這一切,都是我自作多情。

「失之毫釐,差之千里」這個道理誰都懂,可不是誰都能掌握。

去了,我可以不用跟她直接見面,先躲在一旁見機行事;不去,要是因為這樣出了什麼事,可能要後悔一輩子。

我翻開筆記,看著沿著紙張角落成長茁壯的計畫,現在情況不同了,得做出些改動才行。

「多賢啊,吃飯。」母親宏亮的嗓子穿過門板直達耳際。

「好的。」我回應,暫時拋下這些雜務,先填飽肚子再說。

***

直到星期六為止,我沒再倒過垃圾,以幫忙母親準備晚餐和洗碗代替。

她依然會隨著「少女的祈禱」出現,騎著那台經過長年歲月淘洗的腳踏車,頂著煮熟的雞蛋麵一樣的金髮,穿著抹布一樣灰的白色芝麻街T恤,跟在垃圾車後頭扯著嗓子喊,「哈哈,上了!上了!」

這樣看來,她其實不是很在意我有沒有正常出現這件事情。

本來經過這些天的相處,可以基本確定她不瘋,可就這一個小細節,我又起了懷疑。

要不是考試近在眼前,臨時抱佛腳磕個幾本心理學相關的書是不是比較有幫助呢?

我開始覺得不安,從小到大,社會新聞裡,像這樣被拐跑、出意外的人很多,跟網友見面,甚至跟親戚……更何況我現在面對的,是一名素不相識的陌生女子。

我抓起床上的豆腐抱枕,把它揉成各種形狀,以洩心頭無助,我才高中三年級欸,為什麼要做這種成人都未必能選擇正確的決定呢?

我把抱枕丟回床上,手臂無意間碰觸到了她送的德X巧克力,幾天過去,我只拆了包在外層的紙膠帶,巧克力的包裝仍是一點都沒動。

扁平的物體翻到眼前,遮住了筆記上工整的字跡。

電子打印的有效期限莫名地引人注意。

2016.11.15。

和這些數字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兒,我一抬眼,看到“保存期限:52週”。

再看看今天的日期,2015.11.25。

所以這巧克力是最近上架的,還一上架就被幸運地買走,輕易地完成巧克力人生的唯一任務,“被吃掉”。

不,還沒被吃掉,不過我確信它剩下的日子不多了。

撇除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和我的自作多情,現在唯一能否定她並非正常人的,就是幾年如一日追著垃圾車大喊奇怪台詞的行為罷了。

如果她是瘋子,她不可能把這片巧克力透過警衛送到我手上,也不可能長時間透過文字進行交談。

不排除是別人讓她這麼做的,可我一個無名高中生要讓人這麼費心除非那個人吃飽閒著沒事幹。

那就見面吧,見機行事比什麼都不做強。

當然,我也不能什麼都不做就去,先在手機裡設定好快速通話鍵,再帶上防狼噴霧劑和一支摺疊刀。

希望這兩樣東西不要派上用場。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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