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**第四十八章
「不多睡一晚再走麼?」林伯璉去世的隔天早上,宇文寰親自把乾妹妹送到城門邊。
「兄長軍務繁忙,既然此行已達到目的,再多留也不合適了。」名井南調轉馬頭,朝向城外,「中原家裡的事,請兄長無須掛懷。」
「有妳在我掛懷什麼呀?」宇文寰笑道,「對了,母親在書信裡說妳近來身體有恙,回去路上別逞強,多休息,妳手上有令牌,走驛馬道慢的話十天半月也能到的。」
「母親還是這麼多嘴啊……」名井南嘴上是抱怨著,心下卻有一股暖意漸漸升起,明明沒有見過幾次面的母親,竟然在給義兄的信籤裡提到自己。
「看把妳得瑟的,」宇文寰看著義妹滿足中帶著幸福的微笑,說道,「家裡的事就拜託了。」
名井南策馬通過城門,和義兄再三揮手道別,才打馬走上驛馬道,從關外回中原最快的路。
林伯璉傷重不治的消息,在名井南返回青山的十多天後才傳回中原,林家上下一片哀淒,向來與林家交好的孫家得知噩耗之後,少不了要上門弔唁,也默默支了些銀子方便他們處理後事,等骨灰出殯入了祖墳,整個儀式結束,又過去了一個多月,其間,除了俞定延陪過林娜璉幾天之外,青山眾狐狸又像是失蹤了一般。
這讓孫彩瑛心裡相當不快,一是名井南承諾會把林伯璉活著送回中原,沒想到等來的是骨灰;二是這人明明就回青山了,連連寫帖子去宇文大宅找人卻都沒有回應,這會兒,孫彩瑛嚥不下這口氣,只跟孫全說了一聲,就帶著小翠前往宇文家大宅。
也許是她親自拜訪,名井南終於願意露面。
盛夏時節,熟悉的白衣藍紗,涼爽微風帶起她的一頭青絲,兩年過去,兩次生死,多少危機,然而她的美貌依舊,周身的氣場大方而不隨意。
「彩彩。」低沉溫柔的嗓音依然,迷惑眾生的美貌也從未改變。
「南。」孫彩瑛忘了要來興師問罪的本意,「最近……好嗎?」
「沒事的都先退下吧。彩彩,跟我去山間走走。」名井南的聲音輕柔,卻不容人拒絕。
青雲和小翠都見識過名井南有多強大,基本有她陪著,孫彩瑛的安全就不需要擔心了。
「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。」兩人一前一後,不發一語的直直走到樹林深處,尷尬的氣氛纏著孫彩瑛,令她覺得渾身不痛快。
「最近啊……剛從極北回來。」名井南開口說道。
「妳沒事去極北做什麼?不是才去了塞外嗎?」孫彩瑛不再往前走,原地停下腳步。
「幾個不識相的小妖精跟我師父做對,她老人家不想親自出馬……我去讓他們見個下馬威罷了。」名井南說著,回過身,「抱歉啊,彩彩,是不是又讓妳覺得寂寞了?」
「我寂寞沒什麼的,是覺得……妳背叛了林家。」
名井南閉眼感受著微風吹拂,「妳覺得是,就是吧。」
「妳不打算告訴我在塞外發生了什麼嗎?」孫彩瑛暗自握緊了雙手。
「我以為妳不讓解釋呢。」名井南微微一笑,「那妳覺得在塞外發生了什麼呢?」
「反正妳沒救他。」
「不能救,那裏是我兄長的地盤,宇文家於我無恩,卻也無怨,要是因此讓兄長身陷危機,便是我理虧了。」
「妳出發之前沒想到這一點嗎?」
名井南睜眼,搖搖頭。
「那不像妳啊……」孫彩瑛握緊的雙手放開,嘆了口氣。
「我也沒殺他。」名井南把目光移向遠方,一只受驚的小動物掠過低矮的灌木叢底部,她能聽見隨之而來的低吼與遭到獵捕的慘叫聲。
「為了不違逆天道嗎?」孫彩瑛抬眼。
名井南搖搖頭,「他確實是個將死之人,我不想讓這種人汙了我的劍。」
孫彩瑛知道名井南的那把兵器,藍色劍身、銀白色刃口,出鞘時方圓十尺遍體生寒,削骨如泥,殺人不沾血,配上名井南較真時冰冷的眼神,即便是仲夏時節,也彷彿墜入十里隆冬。
「他是自己離開的……」名井南端詳著自己的右手。
孫彩瑛被這句話嚥住,林伯璉對名井南來說是萬死不足惜,沒動手已是仁慈,沒想到竟是任他走到生命的盡頭。
「他道歉了,對那件事……」那人留了個話尾,等著對方的反應。
孫彩瑛兩步上前,雙手揪起名井南的衣領,幾乎要將她抬到空中,卻又輕輕放下。
她要氣什麼?名井南沒帶個大活人回來?還是她最終沒有選擇幫自己報仇?
「妳有沒有聽過『人之將死,其言也善?』」名井南突然來了這麼句。
「有……」
「我當然有權奪走他的性命,可最重要的,難道不是他的幡然悔悟嗎?」明明說的是勸人的話,她的語氣卻像是無風的水面一般平靜無波。
孫彩瑛扭著手指,沒說話。名井南的思想真是難以理解,換作誰拿了這麼一把武器,肯定是殺人如麻的主,可這人卻連終結一條已到盡頭的生命都思之再三。
「這個道歉,妳不需要?」名井南歪歪頭,長髮隨著頭部傾斜的角度緩緩滑下。
「我哪知道是不是他親口說的……」孫彩瑛別開眼。
「妳想知道?」
「怎麼,妳還有什麼難言之隱嗎?」孫彩瑛被她的拐彎抹角繞的很是心煩。
「沒有。」說著,名井南忽然湊近小情人的臉龐,低啞的嗓音裡透著一絲邪氣,「別說我沒警告過妳。」
孫彩瑛還來不及反應,眼前便陷入一片黑暗,身子也不由自主地癱軟在熟悉的懷抱中,再一睜眼,此處已經不是宇文大宅後邊的深林了,黃沙拂過平整的草原,人煙稀少,馬蹄聲與金屬撞擊聲此起彼落,這裡,分明是塞外。
「南妹,怎麼突然就來了?父親他們都好嗎?」孫彩瑛聞聲回頭,陌生的中年男子正向著這邊說話。
「南妹是誰?父親又是誰?」孫彩瑛心道。
「兄長。」回憶主人的溫柔嗓音適時出現,「貿然來此定是有事相託。」
孫彩瑛恍然大悟,那是她的回憶,她讓自己進入這個世界,用雙眼看看,當晚究竟發生了什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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