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由之風

***第二十二章

秋去冬來，前一刻，還看著青山滿山的楓紅，下一秒，淨白的霜雪又吞沒了那綿延不絕的山脈。這段時間，名井南只要得空便會回孫彩瑛送來的帖子，隨著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多，兩人的感情也日漸深厚。

然而孫彩瑛這個冬天，過的甚是不安穩。

「南大小姐，孫小姐沒發帖子就突然來了，現下在客房候著。」收到青雲的消息，名井南不顧深夜天冷，冒著鵝毛大雪跑到宇文家的宅子。

「彩瑛？」推門進來的時候，名井南頭髮和衣衫上都還掛著雪花。

「阿南……」孫彩瑛有氣無力地喊著，眼眶泛紅、臉上掛著淚痕，似是方才哭過。

「怎麼了？」名井南抖抖身上的雪粒，走到孫彩瑛身邊坐下。

「母親聽了那個牛鼻子的話，總說妳接近我沒安好心眼，我氣不過頂了幾句，她就說，以後都不能再和妳見面了……」孫彩瑛眼眶又泛出淚光。

「不能再見面……那妳怎麼在這裡？」

孫彩瑛抬起淚光閃閃的雙眼：「我就想……再看看妳。」

名井南有些心疼：「小傻子，外面這麼冷，萬一染了風寒怎麼辦？再說妳這樣跑出來老爺夫人他們都會擔心的。」

「阿南，我知道這樣不好，可是有件要緊事，我想和妳當面說清楚，我怕不說，到時我改變心意了、後悔了，就來不急了。」孫彩瑛雙手緊抓著椅子的把手，緊緊盯著名井南。

「妳說吧。」名井南猜到她要說的事，目光變得深不見底。

「我夢到……名井南了……」孫彩瑛的淚水自眼角滑下。

「什麼……」名井南聲細如蚊。

「可我還是看不見她的容貌，只聽見她的聲音……我娘在騙我，她說名井南是我的仇人，說狐狸精都不是好東西，那夜在樹林裡，我還當著伯璉的面說她的不是……可是夢裡，她是個好人……很好很好的人……她救過我的命，心地善良，會幫助有需要的人，她給我很多，我卻負了她……」孫彩瑛的話語，隨著她的啜泣，變得支離破碎。

「妳……怎生負了她？」名井南不動聲色的問，彷彿現下每說出一個字，都如履薄冰，萬分艱險。

「我讓一個人收去了記憶，她的恩惠、她對我的好，我都不記得了，她在夢中向我哭訴，是她沒有保護好我，是她一意孤行才有今天的下場，我不想她自責啊！她根本沒做錯什麼啊……」說到激動處，孫彩瑛緊緊抓著名井南的袖子，泣不成聲。

名井南回握孫彩瑛冰冷的雙手，一施巧勁，將她拉進懷中，懷裡的人兒哭著，眼淚漸漸打溼她的衣襟。

待懷中的輕顫稍緩，名井南才出聲：「彩瑛，能聽我說句話嗎？」

孫彩瑛點點頭。

名井南續道：「妳……想知道真相嗎？」

孫彩瑛「唰」的抬起頭：「阿南，妳……」

名井南垂下眼簾：「別誤會……我幼時給父親送去道觀裡學過一些法術，妳這是給人下的咒，如果妳不嫌棄，我可以試著解開。」

「那妳現在就幫我解開吧！」孫彩瑛扯著她的衣襟。

名井南理理她散亂的鬢髮：「傻孩子，我準備需要時間的。妳明兒個先回去，過幾天等夫人氣消了，妳再出來，好不好？」

「當真？」孫彩瑛黯淡的眼神裡多了些光彩。

「我什麼時候騙過妳？」名井南輕輕的揪了下她的耳朵。

孫彩瑛這才鬆了口氣，把全身重量放到名井南懷中：「阿南妳說奇不奇怪，我和娘吵架，第一個想到的竟然是妳。」

「妳平常跟娜璉姐也要好，可林家也是個大戶，這麼深更半夜的，妳跑去成何體統？妳不找我，又要找誰呢？」名井南語中帶著笑意。

「阿南……沒有什麼事能瞞住妳呢？」

「父親總說我特別能看透人心，看來……這麼想的不只他一個。」名井南聳聳肩。

孫彩瑛嘆了口氣：「我要能看透人心，她就不會受那麼多苦了。」

名井南一愣，半晌才開口：「我聽老一輩人說，狐族沒有什麼優點，就是專情，因為活得久，所以比各種精怪，甚至比人類都渴求安定的日子。若名井南真的鍾情於妳，她對妳的付出，是心甘情願的，怎麼有怨言呢？」

孫彩瑛離開名井南的懷抱，坐回座榻上：「阿南，妳別對我這麼好……如果哪天名井南回來了，我沒時間來找妳了，妳會寂寞的。」

名井南嫣然一笑：「我就只是宇文南，不是妳命中注定的那個人，妳找回記憶之後還記得這段日子，我就萬分感激了。」

「我一定會記得妳的。」孫彩瑛說道。

「彩瑛啊，」名井南湊近她的臉龐，「妳這麼說，我很高興。但那個記憶可能傷害到什麼人，妳還是要想起來嗎？」

孫彩瑛十分疑惑：「傷害？會傷害到什麼人？」

名井南端詳著自己細長的手指：「我不是神仙，不知道。可能是家人，可能是朋友，可能……是妳自己。」

孫彩瑛聞言低下頭，一會兒才說：「那就是我應得的，她待我恩重如山，我卻待她如世仇，這點傷害比上她對我的情義，只是九牛一毛，我要經受不住，跟那些負心漢，有何區別呢？」

名井南順順一頭青絲：「前些時間，妳才說過我是個專情的，我看妳也不壞啊。」

孫彩瑛習慣了名井南這種半是嘲笑半是認真的回覆，笑道：「也許我們可以配一對呢？」

名井南哼了一聲：「配什麼？我很花心的，脾氣又不好。」

孫彩瑛笑開來：「花心？這段時間也沒見過妳跟誰進進出出；脾氣不好？又怎麼跟我這個大小姐交好呢？」

名井南輕戳她的額頭：「就會一張破嘴。」

孫彩瑛罕見的開始撒嬌：「唉唷……阿南……平常都是妳懟人家的，今天我說兩句不行嗎……」

名井南摸摸她的頭：「行，就今晚。」

「就今晚嗎？要以後見面不多了咋辦嘛……」孫彩瑛見有了成效，開始得寸進尺。

「以後再說，今晚就今晚。」名井南嘴角勾起一抹寵溺的微笑。

兩人這晚，直到就寢前都相談甚歡，孫彩瑛原本逃出家門時的愁雲慘霧，一見到宇文南，竟是煙消雲散。

對她而言，宇文南身上有種神奇的魔力，在人群中，能一眼認出她；心情好的時候，能分享各自的喜悅；心情不好的時候，也能透過談話，輕鬆化解心裡的那些鬱結。

一年多以來的相處，雖然這人身上總是帶著秘密，勾魂攝魄的眼角下彷彿藏著另一種情緒，溫婉的墨色眸子也像是有著暗流湧動一般。但這就是孫彩瑛喜歡的魅力，也是她心裡曾經失去的……那處軟弱。